第19章

王秋色深深看了他一眼,对他嘴里说的柯郅奇生不如死的话不很相信,但是也只有姑妄听之,她已于陈四的举手投足间看出他的功力,知道惹恼他未必得到什么好处,再说这是在他的地盘,不如缓缓图之。她只是不明白,陈四卖这个人情给潇子君有什么意图,想要什么回报,她不相信陈四会如伊不二一样什么都不图地只为

“管闲事”。想到这儿斜睨了伊不二一眼,见他也正好看着她,不由脸一红,瞥开眼去。

潇子君看看师姐的脸色,难过地道:“多谢陈四爷帮我们揭开谜团,我们今天到这儿原也是为这事来的,如今真相大白了,心里反而觉得不知说什么好,原来事情都是因我而起。”

王秋色一把握住她的手,急切地道:“子君,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根本与你无关,你不要扯到自己身上去。”随即一把扯开话题。“请问陈四爷有什么地方需要我们姐妹帮忙的吗?”

粥粥一听,心想对了,陈四爷原来是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兵法上叫做利而诱之,这一个大姐姐反应快,一猜就猜准陈四爷的意图。

陈四一听,果然略微尴尬,但随即道:“确实是有要事想请两位姑娘帮忙,但是想到两位姑娘诸事繁忙,只得想出这个主意请出两位。事情是这样的,今年夏天,有一帮人为了一本《避就真经》,血洗周村,杀光上下老少,大概最后只留这位粥粥姑娘一个活口,被伊公子带了出来。”

王秋色心想,原来这个孩子与伊不二是这种关系,看来伊不二又在管闲事了,但是既然伊不二带粥粥来到刘府,莫非这事也与刘将军有关?潇子君只是想着这伊不二良心真是好,心想他这一路善事做过来,不知以后会不会出门要带上大批孤儿。蒋懋还是第一次听说粥粥的身世,心里非常恻然,走过去拉住粥粥的小胖手道:“粥粥,别难过,以后我懋哥一定会对你更好。”粥粥正想着陈四的话,忽然见蒋懋过来说了这么一句,感觉莫名其妙,怔怔看他两眼,便又听陈四说话去。蒋懋见此还以为粥粥伤心事不欲多提,心里更替她难过。

陈四继续道:“其后我得知这儿刘府的黑马队那天清早倾巢而出,第二天一早返回。我想请教一下潇姑娘,是不是有这么个规矩,好马必得时时放出去跑一圈。”粥粥与伊不二面面相觑,心想这就巧了。他们来调查的真是此事,只是连夜进刘府倾听,都没听出有谁的话音与当天粥粥听到的一样,莫非陈四有其他证据?

潇子君点头道:“这也不是绝对的,但是我养出来的马,我规定他们每天要溜上几圈,隔若干天要长途奔上一次,以锻炼脚力。不过没说过要跑一天一夜的,那样做对马也不大好,搞不好跑伤了。”

陈四道:“这就是了,我疑惑的就是这一点,另外我已经把这儿到周村最近的路途探了一遍,想烦请潇姑娘明天与我们跑一趟,因我怕我们这些不知马的人跑出来的速度不对,误了这个很重要的线索。我今天请伊公子过来的意图也是在这里,粥粥姑娘一定知道一点什么,同去的话可能对我们获得真相很有助益。”

伊不二心想,这真是一条很要紧的线索,陈四这人真是细心得很。便点头道:“好,我们定个时间,一起出发。”

王秋色道:“陈四爷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我们自然没有理由拒绝,子君,你看看需要做什么准备。”

潇子君道:“也不需别的准备,我们两人的马是很不错的,陈四爷最好也找好马来,而且我们几匹马因为不熟悉,也会影响速度,所以陈四爷这边出的人手能少即少,以免马与马之间赌气不跑快。”

虽然在谈这么严肃正经的事,粥粥还是忍不住心想,马与马之间赌气是怎么样的,是不是就是打响鼻,就象人生气时候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

陈四道:“我们蒋公子的人马明天也一早要启程回京,我们明天一早一起出城,但是到外面后分道走路,我准备只我一人跟你们去。”

潇子君道:“那好,我们一行四匹马,我这儿有‘神马一头醉’,刘府手头也一定有,我想他们如果有重大事情要用马的话,一定会喂马吃这个东西的。我们今晚就给马吃了这个,明天跑路时候马才有精神。”说完取出随身的药饼分给伊不二与陈四。

陈四拿过药饼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才道:“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神马一头醉’,我的马也是用久了的,明天正可以看看这个药饼的效果。我看就这么定,明天我们天不亮道城门口集合,日出前上路去周村。今天就到这儿,大家好好睡觉,养精蓄锐。伊公子还请从原路自己回去,我带两位姑娘走地道出去,免得暴露身份。”

王秋色一边起身,一边闲闲地问了一句:“陈四爷怎么认出我们潇姑娘的?”

陈四笑道:“这个你们放心,你们乔装得很好,要用眼睛看的话,不是仔细地近距离地看很久,一般是看不出来的,但是我与你们在前几天同住过一个客栈,我们有个伴当用其他方法认出了潇姑娘,请两位姑娘恕罪,这个我就不透露过程了。”

王秋色一笑,这人口风倒是紧得很,不过只要不是随随便便从脸上认出是潇子君的就好,否则他们认得出,刘府的细作更不在话下。

粥粥跟伊不二回房,关上门才轻轻道:“伊叔叔,我那天看到的真是黑马啊。”

伊不二也是高兴有这一线索,道:“粥粥,这是上天体恤我们,给我们指的明路。明天只要跑个来回,基本可以知道杀你家全部的人是谁了。你别多想,赶紧睡觉,我去喂了马再回来。”

粥粥只觉明天任重道远,倒是没与往常一样叫她睡觉她偏要反抗再三,乖乖自己洗脸睡好。

第二十一章

粥粥与蒋懋依依道别后,强烈要求与潇子君坐一匹马,因为她喜欢潇子君的香味。路上她翻弄着蒋懋赠送的玉佩,心里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送人拿出来的都是玉,而不是金的,回头遇到蒋懋一定要问清楚,他一个做商人的肯定最知道其中利害。等给娘和张先生报仇后,一定要去京城找蒋懋,不知道他们家会富成什么样子,会不会家里摆着个流水席,随时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一路狂奔,连饭都是在马上啃些干粮。到得周村,天已全黑了下来,以前正是万家窗口映烛光的时候,而现在放眼望去,远远近近,没一点灯火,夜风吹来,似有透骨的寒冷。粥粥自离开家后,虽然时常有想起娘,但是今天回到家乡,真切地看到这儿的断壁残垣,忍不住悲从中来,趴在潇子君怀里痛哭。而潇子君本就是个心最软的人,看着粥粥哭,也忍不住想起自己的家世,也扑扑地掉下泪来。

粥粥哭了一会儿,忽然哽咽着道:“不对,那天是傍晚,天还没全黑。否则我也看不见。”

伊不二一听,想了想道:“这才对了,现在是近冬至,天日短,那时是夏天,天暗得晚,其实应该是差不多的时间。”

陈四接口道:“我算算时间,如果回去的话,我们到刘府差不多也是要早上了。粥粥,你当时看见什么了?”

粥粥道:“黑马,还有蒙面人。”

陈四道:“这就是了,这就是了,我们也不用再回刘府,这件事的幕后黑手是谁已经呼之欲出。”

伊不二却沉吟半天,道:“对刘府黑马队的怀疑,我心里早有了。但是我就是想不明白一件事,刘府的黑马队赫赫有名,他们拿这个来作案,就不怕太招摇容易被人认出吗?即使屠村不留活口,这一路也是应该有人看见的,而且依粥粥说他们还是清一色的黑衣,特征太明显,反而叫人怀疑是他人借刘府之马做的案子。但是我想不出里面究竟还有什么纠缠。”

粥粥道:“那他们可以半路等着马过来再跳上马的,回去路上也是半路跳下好了。”

粥粥一语既出,众人都是默然,都想着这不是不可能。王秋色却回想起当初初遇伊不二时候说过的话,这才悟到,怪不得伊不二一直保着潇子君,而且还问了潇子君很多牧场的事,原来不是到处宠烂好人,而是事出有因。这就是了。

潇子君忽然轻声道:“我也有一个疑问。虽说莫修的模样吓人了点,但是大家都说这人很正,不大可能会滥杀无辜。就说最近吧,有人晚上进刘府怎样怎样,他也是只到客栈来警告一番。我知道两个刘将军的心很黑,但是今年夏天那时候已经是莫修在刘府主事,有那么重大的事,一定是要知会他的,我总觉得他做不出来。”

黑暗中,还是看得见众人的神色非常凝重,最后还是伊不二道:“路上跳上马的是谁,我们可能是查不出来的了,但是我想着莫修一定查得出来,他手头定是有手下护卫轮班的记录,和马队出门训练的记录,他只要顺藤摸瓜就是。既然已经基本可以确定是刘府的马参与的屠村,后面的事也可依此展开。陈四爷以为如何呢?”

陈四道:“伊公子说得有理,毕竟这是牵涉到在前敌浴血的两位刘将军,任何结论都马虎不得。不过陈某得立刻回去跟上蒋家的商队,就此告辞。伊公子如有进展,需要用得着官府势力的,尽管到京城找我们王爷。另外我有一句可能听着不中听的话转告两位姑娘,我虽然告诉了你们王家血案的真相,但是不希望你们自己挥刀了却仇恨,一是因为两刘将军门下总归有不少好手,怕你们占不了便宜,二是两刘将军目前握着前敌的军政大权,他们如果因你们而出什么意外,必将引起军心大乱,锦奇族难保不趁机麾师进犯,两位姑娘便将是家国的千秋罪人。我倒建议姑娘利用官场途径削弱刘将军的权利,最终让别人取而代之,这样他们一样是没了好下场,你们报了仇雪了恨,又不会影响边境安危,岂不是两全其美?”说完拱手与众人告辞,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看他走远,王秋色回头问伊不二:“请问伊公子觉得陈四的话可信吗?”

伊不二道:“就我所了解的粥粥家的事,我看陈四的话还是有道理的。你家的事,我也信了一大半,因我们本来就已经怀疑到刘将军,而陈四在其中并没有挑拨你们去刺杀刘将军的意思,他说叫你们循官场之路解决问题,不如不说,你们没那路子,而且目前刘将军如日中天,你告上去的状子不知道会被留在哪一层销毁。他在其中没企图的话,应该不会有说假话的必要。”

王秋色听了想了想道:“伊公子说的是另一层道理,我想的又是不同。我家一门上下,虽说武功也不怎么样,但是比我好的还是大有人在的,要想轻易灭了我们的门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如今陈四一说出百药门,我也信了一大半,柯郅奇本就把一手毒药施得出神入化,而且他手下还有那么厉害的一帮药人,我们一家哪里是他们对手,也就只有灭在他们手里才解释得通。”

粥粥一听,好奇地问道:“什么叫药人啊?”

潇子君忙给她解释:“据说百药门中有一种药,练武的人吃了后会功力倍增,所以有些一心报仇,但是能力不济的人找到百药门自愿成药人,回头再找仇家报仇。但是这药有两个大问题,吃了后没解药,如果不是一旬服一颗百药门门主秘制的解药,人就会给毒死,所以只要服了那药的人,以后就得为了性命而乖乖受门主支使了,而且吃了这种药后,再善良的人也会本性大变,变得脾气暴戾无比,所以因为有药人在,谁都不敢得罪百药门,怕什么时候不要命的药人找上门。”

粥粥想了想道:“那现在这个柯郅奇自己也中毒弄得差点丢命,他要是再召集药人的话不是会给人发现吗?那那些药人是不是就得死了?”

伊不二一听,心里一寒,道:“要是陈四控制了柯郅奇,柯郅奇再造出一批药人,那江湖上的危害就大了。陈四的主子毕竟图谋的是江山,他需要做的事,需要杀的人更多。”

王秋色也是心头一寒,道:“有理,可能这也是柯郅奇在陈四手下得以保命的原因吧。”

粥粥听了道:“那杀我娘的会不会就是那些药人呢?”

伊不二道:“不会,你说的那些人还知道说话,传说中的药人可是只知道听话,不知道说话的。”

粥粥道:“可那也只是传说啊,不一定准的。”

潇子君轻拍粥粥肩头道:“伊公子和我师姐会讨论出结论的,现在我们就听着好了。”粥粥打了个哈欠,心想:不叫说话我就睡觉,何况潇姐姐怀里坐着可比在伊叔叔怀里舒服多了。

伊不二笑道:“这小魔头也难得有听人话的时候,没想到在潇姑娘面前这么好脾气。我们也回去城里吧,再晚可能城门都要关了。”

大家一起往回走路上,伊不二又道:“王姑娘,恕我多嘴,陈四离去时候说的话虽然不知道其目的何在,但是还是有道理的。”

王秋色一怔,回想了下,立刻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道:“我知道你想到那次我在子君遇狼的山上说过的话了,这个你放心,我那是气话呢。别说我接近不了姓刘的半步,我怎么说父亲也是汉人,而且从小在这里长大,也耳濡目染了汉人的想法,子君更是没一点锦奇族的血统,我们怎么可能在阵前杀将呢?不过陈四的建议倒是可以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