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5)

    之后我方士气大增,配合有如行云流水,传球准确,包抄到位,却无奈对方守门员表现出色,我队只开花不结果。

    终场前,我抓住了一次不是机会的机会。就在我们正为久攻不下而大伤脑筋的时候,我方队员中场抢断成功后沿边路突袭至底线,传出一记半高球,包抄在对方门前的我方三名队员抢点困难,头顶不着,脚够不到,除非用老二撞进去,但这记传球势大力沉,撞进去老二就不能要了,所以那三名队员将球让过,而在后点插上的我,面对突如其来的皮球也不知所措,就在这个时候,罗妍妍高呼了一声:我爱你!

    我听后腿一软,倒了下去,却正好脑袋碰到皮球,绕过出击的守门员,球滚进了大门,2∶2!比赛结束的哨声随即响起。

    我队球员欢呼着抱在一起,我挤出人群,看见罗妍妍正端着一杯可乐向我走来,正在我犹豫是否该接受这杯可乐的时候,只听“啪”的一声,可乐洒翻在地,对方一个球员故意将可乐撞洒,然后态度蛮横地拉着罗妍妍说,你过来。

    罗妍妍一扬胳膊,甩掉他的手,依然向我走来。被留在身后的那个男生气愤地踢起地上的可乐,砸到罗妍妍身上,弄湿了她的衣服。

    我冲上前,倒不是因为罗妍妍和我的关系,就是大街上看见小青年调戏妇女,作为一个品学兼优的中学生兼共青团员,也不能袖手旁观。我说,你丫干嘛,欺负女生算什么本事。

    没你什么事儿,走开!那个男生说。

    怎么没我事儿,她是我女朋友。我脱口而出。

    罗妍妍看我一眼,对那个男生说:早就跟你说过了,我有男朋友,你别再烦我了。然后站在我身旁。原来又是一个罗妍妍的追随者。

    我又逢场作戏地搂住罗妍妍对那个男生说,我们好了半年多了。罗妍妍更是顺水推舟地将头靠在我的肩上。

    那个男生狠狠地看着我和罗妍妍,气愤地转身离开。

    看着他走远,我松开胳膊,推开了罗妍妍的头,把她留在原地,一个人走了。

    第二天,我的右眼皮狂跳不止,我正琢磨会有什么麻烦事儿跑到我头上来的时候,冯力媛来了。

    跟你说个事儿。她说。

    什么事儿,别告诉我又是罗妍妍让你说的。我已经猜到十之八九。

    罗妍妍昨晚才跟我说的,你怎么知道的。冯力媛依然不改二百五的样子。

    傻子都猜得出来,你和她不是崩了吗,怎么又开始亲密无间了。我说。因为刘小猛,冯力媛和罗妍妍翻了脸,现在又如胶似漆,唉,女人之间的事情,比男女之间的事情还复杂!

    我们不能戴着有色眼镜看人,谁都有犯错误的时候,但改正了就是好同志。我已经原谅了罗妍妍,你也别再跟她较劲了,其实她真的喜欢你,你俩赶紧一拍即合吧。冯力媛说。

    不可能!我不相信大灰狼会突然变成小白兔。我说。

    右派都有摘掉帽子的机会,你别总给罗妍妍脑袋上扣屎盆子了,这次她是真心的。冯力媛说。

    上次她也没说是假的,可结果呢。我说。

    真替你惋惜,既然你无动于衷,那就与幸福擦肩而过吧!冯力媛说。

    你该为我高兴才对,罗妍妍的诡计没能再次得逞。我说。

    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你已经无药可救了。冯力媛说。

    我也劝你一句,马上就中考了,还是好好复习吧,争取考一个好点儿的学校,别操心我的终身大事了,皇帝不急太监急。我语重心长地说。

    不管哪儿成。你现在就是一只迷途的羔羊,我要帮你重返归途路,罗妍妍才是你避风的港湾。冯力媛说。

    琼瑶的书看多了吧,别什么词都滥用。我才刚刚起航,暂时不想停靠,我压根儿就一点儿不喜欢她,还是让她死了这条心吧。我说。

    那好吧。冯力媛像个走在上学的路上但作业没有完成的孩子一样走开了。

    不过,此事过后,我对罗妍妍的态度已有所缓和,甚至不由自主产生了要重新认识罗妍妍的强烈念头,但又立即警告自己:不要被表面现象所蛊惑,要擦亮眼睛,时刻保持头脑冷静,最复杂的,就是女人的心,况且罗妍妍是女中豪杰。

    模拟考试的时间越来越近,从我目前的水平看,应该能保住班里第一的位置。老师也对我充满信心,不定期与我谈心,以保持我心理稳定,状态良好,不要出现闪失。

    这天我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顺后门出了学校,没走几步,正撞见罗妍妍。

    你怎么在这儿。话一出口,我就觉得不妥,好像这里是我家地界儿一样。

    等你呢。罗妍妍回答干脆。

    我心想,完了,她怎么这么坚忍不拔,我一定要比她更坚忍,就是不答应。

    罗妍妍直言不讳:我怀念和你的那段感情,当初并没感觉什么,现在分手了,才愈发想念那段日子。那是初恋,我忘不掉。

    我说,有些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没必要记住一辈子,人不能总活在记忆中。

    你可以忘掉,但是我忘不掉;如果你真的忘掉了过去,那么不要再对我耿耿于怀,给我一次改正的机会,我们重新开始。罗妍妍说。

    我说,还是好好学习吧,现在不是谈这种事情的时候,你的真正理想是上一所好学校。

    你错了,那是以前。罗妍妍低下头,不再说话。

    我多么愿意相信她这次说的是真话,但看见挂在门口的校匾,我再次提高了警惕。我不嫌说话费劲,有意和罗妍妍拉开距离,站在胡同的另一侧,与她中间隔着一条马路,伸着脖子扯着嗓子喊着说话。身影被路灯拉得细长,幸好这次路灯没坏,否则一对没有任何关系的男女黑灯瞎火地站在这里算怎么回事儿。

    随着谈话的继续,我和罗妍妍都感觉到这样说话太累。她说,你到这边来吧。我只向前迈了几步,说,不用了,就这样吧。

    这时,一辆面包车开进胡同,因为被我挡了路,司机按了两下喇叭,我下意识地没有选择后退,而是走向罗妍妍,贴近她,将路让开。

    面包车与我擦身而过,我更近地贴向罗妍妍,与她几乎脸贴脸。罗妍妍仰起头,望着我,嘴唇微微颤抖,等待着我的迎合,我赶紧扭过头,逃避了她满含深情一闪一闪地看似纯真无邪的大眼睛,和已经微微开启的双唇。

    司机有意又按了两下喇叭,将车开远。他们就是这么无聊,在路上见到恋人亲密就鸣笛骚扰,但是这次他们错了。

    面包车驶过,我即刻从罗妍妍的身边离开,而她已经伸出双手,正准备与我拥抱,我当什么也没看见,坚定地后退几步。罗妍妍错失良机,失望地说,这辆车要是能长点儿就好了。

    幸亏不是火车。我自言自语,却被罗妍妍听到。

    你干嘛这么怕我。罗妍妍问。

    不是怕你。我挺起胸膛说,我觉得我们不可能破镜重圆了!

    真的不可能重新开始吗?罗妍妍问。

    真的,就当咱俩从来不认识吧!

    罗妍妍看了我良久,说,好吧,再见。然后在我的视线中消失了,没有吻别或再握一次手等言情剧中常见的恋人分手方式的要求,如果她提出了,我想我不会拒绝的。

    此时距离模拟考试还有一个月,我认为只要抓紧,考班上第一名应该不成问题,虽然近来对学习有所懈怠,可毕竟基础扎实,重新拾起来并不难。但当我坐下来的时候,却突然没有了做题的感觉,一拿起笔就想到那件事情,一想到那件事情气就不打一处来,脑子里一片混乱,思绪如麻,根本集中不到试题上。

    结果这次模拟考试的第一名被上次期末考试的第三名获得,喜获保送名额,我得了第二,虽然差距只有一分,但前途迥然不同。老师在对我深感惋惜的同时,对第一名的热情与日俱增。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千年古训,源远流长。

    罗妍妍并非第三名,而是第二十三名,成绩一落千丈。

    此前我和罗妍妍没少去学校后门的胡同,还经常待到天黑,别人利用我们接吻的时间来学习,结局并不出乎意料。

    许多成就伟业的人物,都扮演过坐山观虎斗的角色,总能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

    我的机会还有一次,就是中考。

    中考前,学校安排我们去医院体检,检查项目从上到下,从内到外,犄角旮旯,一应俱全。男生当着女大夫的面脱得只剩下一条小裤衩,而那天恰好有几个同学没穿内裤,那他们也得脱。

    体检那天,初三年级学生放假,查完了不用回学校上课,时间自由安排。距离考试已经没几天了,差不多所有学生都是回家复习应考,可还是有两个人对考试不以为然,他们见教室无人,便悄悄溜了进去。

    这两个人是刘小猛和冯力媛,他们想找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待会儿,于是就进了教室。教室在一层,他们是从窗户跳进去的,进去后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天,刘小猛发现冯力媛长了一根红头发,想给揪下来。冯力媛对刘小猛有求必应,干什么她都让,于是低下头,让刘小猛捧着她的脑袋,就着光亮拔那根头发,她顺势倒进刘小猛的怀里。

    这个时候校长从教室门口经过,听见里面有动静儿,就趴在后门往里瞧。校长是来一楼上厕所的,他知道今天初三的学生放假,为了找个清静的地方边出恭边思考些问题,特意不辞辛苦,从三楼下到一楼来。

    因为角度问题,刘小猛给冯力媛拔头发的姿势在校长的眼里走了型变了样,他勃然大怒,当即大喝一声:干什么呢!

    吓了他俩一大跳。刘小猛一惊,手一抖,拔掉了那根红头发,来不及问冯力媛疼不疼,拉着她就要跳窗逃跑。冯力媛临危不乱,尽管连共青团员都不是但还是发扬了舍己为人的精神,推了刘小猛一把说:你先跑,我掩护!

    校长并没有看清楚他们是谁,见要弃窗而逃,就去楼外堵截。最终因为冯力媛不惜牺牲自己,也要力保同志的安全,刘小猛成功逃离了,而冯力媛却被跑岔了气的校长擒获。

    为了证明身为一校之长为净化学校风气所作出的贡献,第二天校长召开全校大会,说昨天自己如何蹲点、出击、追赶,最后抓获一对现形,男的跑了,女的被俘,然后把冯力媛带上了台。

    顿时台下一片骚动。上到团委书记,下到看门大爷,大到高三学生,下至初一学生,无不为之哗然。

    教务主任把冯力媛叫进办公室,威逼利诱了一个星期,要她说出那个男的是谁,若主动交代,就从轻发落,否则开除学籍。

    冯力媛一扬脑袋,一副要杀要剐随你们便的姿态,任校长书记主任老师如何轮番轰炸,一个礼拜下来,对那个男的只字未提。他是谁,大家心里都有数,刘小猛也主动站出来承认,而冯力媛却说,这件事儿和他无关,不是他。

    他到底是谁?教务主任对冯力媛无计可施。

    我不说。冯力媛总是这三个字。

    学校找来家长,双方苦口婆心,软硬兼施,但冯力媛岿然不动

    教务主任说冯力媛是茅坑的石头,又臭又硬。

    冯力媛不羞不恼,只是说,随便你怎么说,我就是不说。

    就这样,冯力媛离开了学校。

    几天后,中考开始了。刘小猛只参加了第一天上午的语文考试,作文的要求是:写一件让你刻骨铭心的事情,题目自拟。刘小猛写了什么,除了阅卷老师,谁也不知道,据说这篇作文得了满分。

    后面的考试刘小猛都没有参加,从此再没有出现过。

    对于冯力媛的守口如瓶我们由衷地钦佩,说她是当代刘胡兰,临危不惧,宁死不屈。冯力媛和刘小猛的感情更是缠绵悱恻,有人说他们的爱情是孔雀东南飞,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后,走出考场,我和罗妍妍在楼道不期而遇。毕业在即,一切恩怨已成过眼云烟,我们的脸上都有了笑容,异口同声问对方,考得怎么样。答案又都是,还行。

    同样的“还行”却产生不同的结局——我考入另一所重点高中,而罗妍妍进了一所普通高中。

    中考结束后的暑假,爸一次无意中问起,你们班那个姓罗的学习挺好的女生考哪儿了?

    她没考好,学校不太理想。我说。

    爸满意地笑了,没有问她为什么没有考好,这不是他所关心的。

    后来才知道,我爸和罗妍妍的爸供职于一家单位,始终在为着老处长退休后谁能提升为新处长而处处勾心斗角,明枪暗箭。

    发榜那天,我去学校领录取通知书,同时收到一封寄自深圳的信,是刘小猛写来的。他询问我的考试结果,然后说了自己的情况——中考那天,他和冯力媛去了深圳,经过几天的盲流生活谋得一份工作,做建筑小工,他们现在的生活虽然艰苦,却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