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婆婆心机
两人眼看着就又要呛起来了,金亮赶紧做深呼吸,夸张的样子倒把萌萌逗乐了。临到晚上睡觉时,金亮辗转着就是无法入睡。
“你想什么呢?”萌萌让金亮翻腾得也睡不着了。
“我在想啊,人老了,性格就大变了。我爸年轻的时候,不是这样,特别有威严,特别坚强,每天一句话不多说,可现在老了老了的,越发像个小孩子了,思维方式都变了……”
“哼,是挺像小孩的,还抢吃抢喝的。”萌萌想起前一段自己买了不少巧克力,因为自己上火呢就暂时没吃,结果没几天发现全没了。她收拾屋子的时候,在金亮爸的卧室抽屉里还发现了几块。
“你知道吗,我奶奶老了的时候,就是这样。”金亮说:“老人好像到晚年,都活回去了,成小孩了,我奶奶以前有什么好吃的都留给我,可后来她年纪越来越大了,我记得有一次我爸到北京出差,给她带了稻香村的点心,她看见点心高兴的,一只手护着那一袋点心,一只手往自己嘴里塞,就跟小孩儿护食似的,听说好多老人都这样。”
“我爸我妈就不这样。”萌萌不屑地说。
“你爸你妈现在六十还不到呢,我爸妈可都是七十的人了,这不是一个年龄段呀。”金亮翻了个身,继续说:“萌萌,这周末,我想请老爸出去吃顿好的,让他散散心。”
“哟,你可是为了还房款,严格限制我在外就餐的数量啊,每次跟你那堆哥们聚餐,你都腆着脸蹭吃蹭喝的,也就是人家不跟你计较。”
“我不是也抢着付过款吗。”
“就你那也叫抢着付款,掏出钱包虚晃一招,就赶紧收起来了,嘁。”
“那我现在不也没事少和他们聚吗?”金亮也有点不好意思,继而咬牙切齿地说:“现在就是让房子压的,等我缓过劲儿来,我天天请我那帮哥们吃大餐,我……我还点一桌扔一桌我。”
周末,金亮带着一家人去吃饭。萌萌提议去吃江南菜,因为那饭馆的环境比较好,菜品也清淡。金亮妈完全没主意,金亮爸又“嗯嗯的”吭哧半天,说:“你妈想吃蒙古烤肉。”金亮妈显然没精神准备,奇怪地指着自己鼻子说:“我?烤肉?”
萌萌就此明白金亮爸想吃蒙古烤肉了,她总觉得金亮爸虽然从哪儿都看不出有贵族血统,但就那好吃口大烤肉的劲儿,还颇有些生活在大草原上的先祖的风范。金亮其实早明白老爸就好这个,但考虑到老人的心血管,心里想让老爸吃清淡的。但既然老爸已经这般暗示了,再说今天这顿饭本来就是为了让老爸高兴的,也就就范了。
一家人坐着电梯去地下二层,那是停车场。电梯里还有其他几个人,其中有一个年轻女子、一个中年男子也都下到地下二层了。坐到车里,金亮爸又愤愤地说:“瞧瞧这帮下到地下二层的,一个个眼睛都朝着天,满脸傲劲儿。”
“嘿,您这有点过了吧。”金亮都听不下去了:“人家怎么眼睛朝天了,不都表情挺正常的吗?”
“哼!”老头儿继续做不屑状,萌萌使劲忍着没说话,心想,你忘了你儿子“也是地下二层的了”。
到了蒙古烤肉馆,金亮让老爸点菜,当然被老爸推脱了半天,可金亮点的时候,老爸又委婉的暗示着要吃这个那个。金亮和萌萌已经习惯了老爸的这种点菜方式了,点完餐后,萌萌一听一桌子大肉,赶紧叫住服务员,加了一份青菜、一水果沙拉,一份白菜豆腐汤。
菜上来前,金亮先举起杯说:“咱这顿饭,是为了给老爸庆功的。多亏了老爸,让咱停车费、物业费都降了,幼儿园也还给咱小区人民了。”
金亮爸立刻一脸得色,自从退休以后,他太需要继续得到认可了。萌萌赶紧也跟着起哄。
菜很快上来了,金亮爸啃着大肉,果然来不及再愤青了。萌萌一向对大鱼大肉不感兴趣,就先让服务员上了碗米饭,就着青菜吃起了米饭。一面劝金亮妈:“您也多吃点蔬菜。”金亮妈于是也要求上了碗米饭吃了起来。
金亮爸嚼着羊腿,不屑地说:“哼,没吃过好东西,出来吃顿饭,你们还就知道吃大米饭和青菜,真是不开眼。”由于金亮爸刚才被大家棒得有点高了,现在说话也没有往日的弯弯绕了。
萌萌听着这话就不顺耳:“这出来吃饭,怎么舒服怎么来呗,怎么叫不开眼了?”
金亮妈赶紧劝:“你爸是嘴刁。”紧接着又补了一句:“他以前当处长,应酬多,好多好吃的都吃过。”
萌萌知道金亮爸当处长时也是个两袖清风的官,再说一侯埔村的处长,能吃着什么席呀,伶牙利齿的劲儿就又上来了:“嘴刁?我看倒不象吃过好东西的刁,倒像是苦孩子什么都没吃过的刁法。”
一句话戳到金亮爸的痛处,金亮爸把羊腿放到餐盘里,脸沉下来了。金亮急得直撮牙花子,心想这老婆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句句话都找人家最不爱听的说,本来是为了哄老爸高兴才出来的,这一下又把老爷子气着了。
一天,金亮妈想大闺女了,金亮开车带婆婆看大姐去。在车上,母子俩谈心。
“你媳妇现在,跟我们说话越来越冲了啊,是不是对我们有意见呀?”
“没有,没有。”金亮赶紧说。在处理这种问题上,他就明显不如丁铃的韩国老公,人家是在解决问题,分析问题,而金亮只会和稀泥。
“哼,没有?”老太太显然不信。
“其实,她对您没什么意见,关键是对我爸有点不适应。”金亮先把妈给挪出去,谁叫老娘就在眼前坐着呢,其实萌萌老说:你妈总被你爸当枪使,可这话哪能说呀。
“对你爸有啥意见?”
“您知道,爸说话弯弯绕,萌萌又是个直脾气。”金亮避重就轻,其实他如果聪明,就应该委婉的把大家在生活上的互相不适应表达一下,以取得双方的理解,可他不,过于孝顺的他,永远在婆媳关系上采取含混的态度。
“唉,你跟她讲讲,你爸是个苦人儿呀。”金亮妈叹息着:“你祖上什么样儿,你也知道……”
“我知道了,知道,皇宫常去,沈阳曾经有一条街都是咱祖上的,咱在地安门本来还有套大宅子,可是妈,这些都过去了。”
“是过去了,可在你爸心里过不去呀,他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呢,你知道他小时候还练过跳伞,他是一心想造飞机或者当飞行员啊!”
“知道了,结果没飞上天,一猛子钻地底下了。”
“是呀,当初他的分数那么高,可因为他的出身,只能考矿业大学。最后给他分到侯埔村,他当时年轻啊,不能接受,就是想不开呀。是他的老姑,掏出自己的积蓄,请他到墨西哥餐厅吃了顿西餐,边吃边劝他,那困难年代,这算多高级的饭了,可你爸什么都吃不下去,一大小伙子,就剩流眼泪了,最后还是自己扛着包袱到侯埔村了。这个心结,他一辈子打不开呀。”
金亮心里也是黯然,替老爸心酸。
“你爸那么细皮嫩肉的人,下了矿,还得了肺气肿,身体也给糟蹋坏了。虽然后来当上个处长,在咱侯埔村也算有头脸的人了,可他想北京啊,想找回以前的日子啊。”
“我明白,明白。”金亮难过地说。
“你也让你媳妇明白明白,他说话弯弯绕,是让那个年代给整治的呀,那时候他受了多少欺负。如果他说话不这样思前想后,以他那样的身份,他得受多少歧视呀?他能在侯埔村混得还有个头脸吗?他能入党吗?”
“我跟她说,我跟她说。”金亮应声道。
其实他早就跟萌萌说过老爸的过去了,可萌萌回答得也干脆:“他受的苦难,凭什么让我承担呀?他不容易,我现在容易嘛我,工作压力那么大,竞争那么激烈,还得养车养房,谁帮我承担一下呀?他们老了有企业养着,我呢,我还不知道再过十年我能不能找着工作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