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悄无声息
第四章悄无声息
“kyrie?eleison,christe?eleison,kyrie?eleison……”
单调的曲乐反复吟唱了三遍,流泻出宁静的慈悲。杜年年盯着手中的cd封面,在试听架前久久站立。
夜十点半,唱片店里已没有多少客人,两个店员倚在柜台前小声聊着天,不时朝她投去好奇一瞥——这个小姑娘,站在那里已经很久了,也没见她换碟,翻来覆去就听那张《慈悲经》。
“叮——”风铃声响,玻璃门被推开,进来的少年令人眼前一亮。
黑发,黑瞳,黑色的t恤衫。黑这种色调在这个身形有些单薄的少年身上体现得格外明晰,笼敛着一种深深的静。
他整个人看起来,像幅会行走的画。
“就是这里哦!夜愚,我要买jay的新唱片,他的歌都好好听哦……”甜美的撒娇声伴着少年一起出现,长发的少女挽着他的手,丝毫不避讳在众人面前表现亲昵——哪怕,尚属于禁忌的年纪。
杜年年的目光不期然地与少年相遇,彼此眼中都闪过一线复杂的异色,但仅限于一眼,又各自转开。
“夜愚,你听听。”谭允嘉将耳机戴上少年的耳朵。
少年不耐烦地将耳机拉下,说道:“我要回家了。”说完也不等她,就径自推开门走出去。
“夜愚,怎么这样,明明说好陪人家买cd的……”谭允嘉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受伤,但最终还是追了出去。
透过落地玻璃窗,可以看见两人在外面的人行道上拉拉扯扯的模样。杜年年一语不发地望着他们,目光变得凝郁而薄凉。
“江夜愚,你等一下!”窗外,谭允嘉抓住少年的胳膊,迫使他不得不停下脚步,“太过分了!我们好不容易到这的,你说走就走,究竟是为什么?你这个人老是喜怒无常的,你知不知道我跟你在一起好累……”
江夜愚冷冷打断她:“既然累就不要在一起好了。”
谭允嘉一呆,眼圈立刻红了。
江夜愚双手插兜,俊美的脸上有着残忍的冷漠,“没人逼你,我一开始就说过,你随时都可以走。”
谭允嘉的脸“刷”地变白了,整个人都开始颤抖,咬着下唇说:“你、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明知道我……果然,他们都说先爱的人是傻瓜,爱得多的人更傻,你吃准了是我的傻,所以总是这样毫不留情地伤害我……你、你……”她再也说不下去,捂住脸转身就跑,谁知没跑几步,一头撞到某人身上。
她连忙道歉:“对不起!”
“小妹妹,怎么了啊?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被甩啦?”流里流气的语音轻浮地响起,伴随着的,还有肢体的刻意接触。
她抬起头,发现自己被三个看起来就不是好人的小流氓给围住了,当即吓得花容失色,不知所措。
“呦,还挺漂亮的嘛,别哭别哭,哥哥们来陪你好了。”说着,就毛手毛脚地往她身上摸。
谭允嘉吓得尖叫起来,眼看那只手就要摸到她脸上,突然被人半途截住。
回眸,看见江夜愚冷到极至的一双眼眸,在路灯下闪烁发亮。
“夜愚,救救我!”她连忙朝他身后躲去,又惊又怕,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掉。
三个小流氓彼此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个沉下脸,狰狞地说:“小子,别多管闲事。”
其余两个在旁边帮腔:“就是,没看见我们正在跟这个妹妹聊天吗?识相的话就滚一边去,否则,别怪哥们不客气。”
“这小妞是你马子吗?哥哥们看上了,不想挨揍就快滚吧,哈哈……”
江夜愚轻蔑地瞥了三人一眼,冷冷地说:“知不知道随便动别人的女朋友是什么后果?”
为首之人挤眉弄眼,“什么后果?”
“就是这样。”样字音刚出,一个拳头就狠狠往那人脸上砸了过去,直把那人打得立刻摔倒在地,鼻血直流。
其他两人一看老大被揍,脸色顿变,立刻围上来开始动手。
江夜愚没理会他们两个,专门攻击为首之人,往死里打。
谭允嘉吓得直哭,“别打了,求求你们,别打了……别打了……”
夜晚的风凉凉,由于时间很晚的缘故,街上都已经没什么人,除了这家24小时的音像店外,其他店铺也早已打烊。
没有人去理会街头发生的这一幕。
风声、扭打声、少女的哭声,汇集在一起,喧杂而凄凉。
然而,双拳毕竟难敌四手,更何况,还有个碍手碍脚的柔弱女孩在场,眼看着江夜愚逐渐不支,被按翻在地,六条腿不停地往他身上踢时,一个声音突然幽幽凉凉地响起:“警察来了。”
为首的流氓回头,看见人偶般的少女站在身后五米远的地方,神色平静。既不害怕,也不惊讶,就那么淡淡地看着,像在看一出戏。
“你说什么?你也想多管闲事吗?”另一个流氓哼哼着就要上前,这时警车声呜呜地传来,由远而近。
“条子来了,算了吧。”
为首之人朝倒在地的江夜愚吐了口唾沫,又狠狠补了一脚,这才转身悻悻离去。
在一旁泪流满面的谭允嘉立刻扑上前抱住自己的心上人,哭道:“夜愚!夜愚你没事吧?你怎么样?怎么这么多血……夜愚!夜愚……”
江夜愚推开她,抹了把唇角的血,挣扎着站起来,目光所至处,盯的却是杜年年。
杜年年扬了扬眉毛,“过来。”说完转身带路。
谭允嘉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扶着江夜愚走了过去。
三人刚在拐角处的大柱子后站好,就见一辆警车呼啸着停在音像店门口,然后车上跳下几个警察,进了音像店。
谭允嘉诧异,“他们不是来捉流氓的吗?”
杜年年淡淡说:“我报警时说的是店里有小偷。”
谭允嘉先是一怔,但很快就明白过来——杜年年这样做是为了保护他们。如果警察真来询问他们的话,打架的事就肯定会传到学校里,到时候老师们又不知道会怎么大题小做地为难夜愚。所以她就谎称店里有贼,请来警察,而警车声一起,那些流氓们必定认为是来抓自己的,就逃掉了。
没想到,杜年年读书很好,连平时处事也这么的镇定冷静。
当下朝她投去感激的目光。
然而,对比谭允嘉的感激,江夜愚却是满脸的不耐烦,几乎是咬牙切齿般地说道:“我根本不用你救!”
“但我救了你却是事实,总之记住,你欠我一个人情。”杜年年面无表情地说完那句话后,走向马路另一侧,拦了辆出租车。
上车向司机报出地址后,她回头望向窗外,只见江夜愚还在用那种不甘的目光望着她,而他身旁,梨花带雨般的谭允嘉正取出纸巾小心翼翼地为他拭擦伤口。
车轮转动,两人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不见。她这才转回头,垂下眼睛。
司机开始找她搭话:“小姑娘,那家音像店门口为什么停着辆警车啊?你知道原因吗?”
她答:“因为有个傻瓜为了救女朋友而跟几个流氓打架。”
司机顿时来了兴趣,“哦哦,那后来呢?”
她答:“他打不过,警笛一响,流氓跑了。”
司机点头,“一个人打几个人,是挺吃亏的。伤得重吗?有没有及时送医院啊?”
她答:“他不会去的。”
司机奇怪,“为什么?”
她答:“因为他没有钱。”
司机默然,过了好一会儿,长叹口气,“这哥们够带种!为女朋友打架,即使打输了,也不丢人!好样的呢……咦?小姑娘,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车窗降下了一半,风不停地吹进来,吹开少女的刘海,白皙的额头下,是一双雾蒙蒙的眼睛,那里面,有着掩饰不住的忧伤。
二十分钟后,出租车抵达小区门口。
她付了钱下车,远远就见一个人在自家楼下的绿化带旁踱来踱去,身影有点眼熟,再走近一看,“姐姐。”
被唤的对象整个人重重一震,像是被吓到了似的转过身来,果然是杜天天。
杜年年也不说话,静静地望着她,既不问她为什么不上楼,也不问她为什么一脸心烦意乱的模样。
然而,被妹妹那双乌黑如墨的眼睛一盯,杜天天最先扛不住,只得主动坦白:“我在这里想事情,不想上去被妈烦。”
年年点点头,竟也不走。绿化带旁有着两架秋千,她走过去,选其中一架坐下,秋千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声,轻轻摇荡。
杜天天想了想,也走过去,坐了另一架,然后扭头问:“我心烦,你也是吗?”
年年又点了点头。
杜天天苦笑,“看来我们姐妹俩今天都不怎么顺心啊……不如把心事说出来互相开导吧。你为什么事烦?”
年年低垂着头,银白色的路灯照在她身上,更显沉郁与清冷。她思考了很久,才低声说:“因为发现他真的是个好男孩。”
他?杜天天皱眉,年年很少提及别人,她口中的他,通常只指向一个人。
“你今天见到夜愚了?”
年年再次点头。
杜天天转动着眼睛,笑了,“他是个好男孩,这话怎么说?”
“勇敢。”明知道打不过,但还是动了手。
“哦,是吗?”
“看似冷漠,但有颗温柔的心。”虽然分明在吵架,但谭允嘉有事,还是第一时间挺身而出。
“温柔吗?”杜天天耸耸肩,“也许吧。但这应该是好事啊,怎么还会让你觉得烦呢?”
年年垂下睫毛,遮住思绪涌动的眼睛,她看着自己素白的手指,很慢很慢地说:“因为得不到。”
杜天天神色微变,然后,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年年的手冰凉。
“姐姐,”年年轻声问,“我可以使坏吗?”
“什么?”
她垂着头,长长的睫毛始终不曾抬起,声音却越发低缓:“很难过。因为难过,所以想伤害别人,想毁灭一些东西。而且我知道自己做得到。但是,如果真那样做了,会更难过,所以不允许自己做。姐姐,为什么……我会遇见夜愚呢?”
年年清稚的声音像丝绸一样滑进杜天天耳中,让她胆战心惊,又觉得充满怜惜。iq200的天才少女,在遇到感情时,也是如此的茫然不安啊。
为什么会遇见夜愚呢?就如她又为什么会遇见封淡昔呢?冥冥中像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牵引着,把一些人紧紧系在一起,虽然诡异,虽然矛盾,虽然令她们烦躁与痛苦,但是,无法抗拒。
“年年,听我说。”她把妹妹搂到怀中,声音有着浓浓的温柔,“你还很年轻。17岁,属于什么都证明不了,也决定不了的年纪,未来的路还很长,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夜愚一个机会,如果你们真的有缘,肯定会有某种契机,让你们能够在一起。但是,不是现在。现在,有比痛苦更需要重视的东西。你一向最聪明,我知道你能理解我的话。痛苦、哀伤、迷茫,彷徨,这些都是人生历程上必然经历的东西,不要害怕它们,因为,你是我最最出色的妹妹,让它们对你俯首称臣吧,就像那些被你轻松搞定的烦琐学业一样。”年年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沉淀了下去,又有什么东西升了起来,再抬起头时,瞳仁亮如流星,像水晶一样清澈。
杜天天知道她想通了,便朝她鼓励一笑。
年年说:“我的说完了,轮到你了。”
杜天天啊了一声,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被这句话勾起记忆,脸又腾地烧了起来。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情顿时在脑海里重现:旖旎的缠绵,彼此的呼吸,甜滑的奶油……这个,真能对年年说吗?
然而,面前的那双大眼睛扑眨扑眨的,直眨得她不得不据实以告。
“是这样的。”她吞吞吐吐,尽量选择温和的措辞,“最近我认识了一个男人。他……对我的态度很奇怪。老问我一些奇怪的问题,比如,问我知不知道我19岁那年的情人节在做什么。”
年年想也不想就回答:“02年的2月14日,星期四,白天我们各自在学校上课,下午5点后碰了面……”
杜天天睁大眼睛,“哇,这你都记得住?早知道我就问你了嘛,何必当初苦苦想半天还折腾那么多事情出来!”
“因为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夜愚。”
年年的一句话顿时堵了杜天天的嘴,她尴尬地张了张嘴巴,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我们看见爸爸接夜愚和他妈妈去吃饭,共度情人节。你很伤心,望着他们的车子一直掉眼泪。于是我跑过去想拦住车子……”
是的,这些其实她都想起来了,但也仅限于到年年挣脱她的手朝车子跑过去时为止,后面又发生了什么事呢?杜年年偏着脑袋想啊想,却再也想不起来。幸好,年年的声音仍在继续,无比清晰地告诉她,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那时车已经发动了,你冲过来抱住我,我们两人一起倒在人行道上,你的头磕到旁边的邮筒,晕了过去。爸爸连忙送你去医院,医生说你伤得不重,然后妈妈来了,见到了夜愚和他妈妈,也就是从那一天起,我们家开始变得不再安宁,爸爸妈妈老吵架……这一切,你都不记得了吧?”
杜天天表情恍惚,似乎记得,又似乎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后来呢?”
“后来?第二天早上你自动就醒了,没有任何异状。”
是这样吗?如果只是这样,那纯粹只是她家所发生的一件家事而已,为什么封淡昔会刻意问那个问题呢?总觉得,19岁情人节那天所发生的事情,是解开目前所有迷雾的关键,但是,事件目前已经明朗,迷雾却依旧弥漫。
年年说完那么一大段话后,把话题又转了回去:“好了,下面该你继续说了。”
杜天天郁闷了——这个小鬼,还真是打破砂锅问到底啊。没办法,谁叫她提议在先,只得继续说:“我觉得他好像认识我,可是我非常肯定我之前绝对没有见过他。因为——像他那样的美男子,只要见过一眼,是绝对不可能忘记的。他对我的态度很暧昧,明明没有任何追求我的表示,可是今天晚上、今天晚上……我只能说,气氛太美妙,他的调情手段太高明,你姐姐我差点就失身了。”
年年素净的脸上,没有吃惊之色,依然很平静,“你喜欢他吗?爱他吗?”
“呃?”
“和有情人,做快乐事,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这个……”杜天天被她问倒,她喜欢封淡昔吗?不可否认,他很帅,在细节上的品位也都很让她欣赏,至于性格嘛,有点捉摸不透,但又因为捉摸不透而倍显神秘,反而让人更加好奇……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说,都没有不喜欢的理由,但真要说到有多喜欢,又觉得谈不上。
这时,年年又问:“他让你痛苦吗?”
杜天天又是一呆,想了想,摇头,“完全没有呢。起码到目前为止都没有。”
“那就不是爱。”年年在说这话时,眸底闪烁着洞悉世事的锐利,“萧伯纳说,男人和女人在爱的名义下使彼此都痛苦万分。拜伦说,恋爱是艰苦的。真正的爱情总是幸福伴随着痛苦一起到来,因为,哪里有阳光,哪里就会有阴影。”
“是这样……吗?好像很有道理,那就是说——”杜天天还在犹豫,年年已替她说出了答案:“你不爱那个男人。”
对,她不爱封淡昔。可能对他有好感,也无法抵挡他的魅力,但是,那只是很懵懂的一种喜欢,远没达到刻骨铭心的地步。
既然如此,她为何还要如此烦恼?
杜天天想了半天,哑然失笑,她在家门楼下吹了大半夜的冷风,烦躁了n个小时,就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难怪人说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想通了,心结放下了,浮躁的情绪便远离了。杜天天推开年年,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说:“好了,谈心完毕,上楼拜见母亲大人吧?”
“嗯。”年年难得一见地笑了笑。
杜天天心中一动——其实自己这个妹妹,很漂亮啊,尤其是笑起来时。她不笑时像人偶,没什么表情,显得有点冷漠阴沉,但是笑起来时,眼睛里就漾开了几许暖意,仿若青草春晖,有着一种极至的素雅之美。
夜愚那个小笨蛋,居然喜欢谭允嘉那种一抓一大把的甜甜嗲嗲小女生,而看不见真正冰露明珠般璀璨的年年。唉,真是没眼光啊。
“1号摄像机,准备ok。”
“2号也ok。”
“3号也没问题。”
“好,那么我们开始。”正了正衣领上的收音麦克后,杜天天侧过身,同时,几台摄像机也将镜头转向了坐在左方沙发上的优雅男子:黑衬衫,黑裤子,暗金色的领带上别着一枚红宝石领针,全身上下,无论是长相、衣着还是举止,都让人挑不出半个缺点。
man色采访过的美男众多,但这个无疑是里面最最拔尖的。
“各位观众大家好,这期man色,我们非常荣幸地请到了封淡昔先生。封先生毕业于英国皇家医学院,现就职于伦敦皇家布郎溥顿医院,由于在心脏科领域内成绩卓然,是史上第一个获得albertlaskeraward医学奖(注*1)的华人,也是四十年来得到该权威奖项的最年轻的一位。”面对镜头例行公事地介绍完嘉宾背景后,杜天天转向封淡昔,将打印出的网络fans团祝语递给他,“自从前天我们公布这期的嘉宾是你后,两天内,留言板里的留言突破了五万条,我们挑选了其中一些比较精彩和具有代表性的给你。”
封淡昔接过翻看,“需要看完再采访吗?”
“哦不,只是给你做个纪念而已。当你82岁的时候,回想起自己28岁的时候,曾如此风光,有无数女人为你疯狂向你求婚。”
封淡昔微笑,“这是我的荣幸。可惜法律不允许我答应所有的求婚,而情感又苛责我只能娶最爱并且唯一爱着的那个女人。所以,抱歉。”
真是会说漂亮话啊!杜天天心里暗暗想,光这一句,还不得把所有女人的心都给收买了?
接下去的采访过程非常顺利,只能用完美二字形容,比她预期的还要好,原因无它,封淡昔实在是太会说话了!
以前上man色的嘉宾多少都有点紧张,要不就是放不开,要不就是张扬得过了头,然而,封淡昔却是个玉一般的男子,表面上看很温润,却有其内在无比强硬的坚持。而且妙语如珠,说起恭维话让人心扑扑跳,说起人生哲理又一针见血,还很擅长冷色幽默,连一旁摄影师都数度忍俊不禁。
最后,当杜天天问到总结性话题:“你觉得你所从事的这个职业——心脏科医生,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回答:“美妙的感知。因为生命的一切,从都心脏跳动开始。就像恋爱一样,你看见她,心跳加快,于是你知道,一个新的世界在你面前打开了。而我所要做的,就是让更多人,体验到这种美妙,并把体验的过程,不断延长。”
他说到中间那句话时,直视着杜天天,眉眼脉脉,笑意款款,顿时令她想起昨天未继续的情事,脸有些发烫。
匆匆做了结束语后,她起身跟他握手,“非常感谢你的配合,合作愉快。”
封淡昔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害她的心又是一阵乱跳。镇定,镇定,杜天天你一定要镇定啊。昨天你不是已经理清楚对他的感觉了吗,就不该现在再自乱阵脚。他是个有魅力的男人,习惯了对女人放电,可不是对你有意思。除非他说喜欢你,否则你可不许再傻乎乎地贴上去,做出不可挽回的错事来。
工作人员各自收拾包裹器材离去,杜天天正也想告辞,封淡昔却忽然说:“如果不是很着急回去的话,多留一会儿好吗?”
杜天天一怔。
封淡昔眼中有着一种难以描述的柔软,虽然不再微笑,但却比微笑更令人心跳。杜天天咬了下唇,交代同事们先走,留了下来。
他们此刻身处离地面334米的高空?望台中,从窗户望下去,整个城市一览无余。此时已是黄昏,天边彤云重重,夕阳的余辉映在他脸上,不知为何,他看起来有些忧郁。
他执意来这里做访问,是不是也有什么难言的特殊用意呢?
见他始终望着塔外凝眸不语,杜天天不禁好奇道:“你在看什么?”
封淡昔回答:“等天黑。”
“为什么要等天黑?”
“有人告诉过我,当天黑了时,从塔上望下去,会看见无数灯光,而其中最特别的要属城南s大,灯光排列成一本书的形状,翻开、合上,再翻开,再合上,周而复始。”
杜天天惊讶地睁大眼睛,“s大是我的母校耶!还有这种事情?我都不知道哦!”
“那么,”封淡昔微笑,“要不要一起等天黑,看书本一样的灯光?”
“好啊。”杜天天说着走过去挨着他,两人并肩趴在栏杆上,透过落地玻璃窗观看塔外的风景。
落日一点点地沉了下去,那是一种极致绚烂的景色,因即将结束而辉煌。比之备受世人推崇的日出,另有一番风情。
“看不出,你这个人还挺诗情画意的。”她忍不住感慨。
封淡昔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似乎有些嘲讽,但很快转为浅笑,“诗情画意的那个人不是我。”
“哦对,是告诉你这件事的人。他……是你的好朋友吗?”
封淡昔摇头。
“那么……是恋人?”
封淡昔继续摇头,唇角上扬了一个弧度。
以为他在取笑自己,杜天天泄气,“哎呀,不猜了!”
封淡昔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口吻无限温柔:“我会告诉你关于他的故事,全部,但不是现在。”
杜天天看着交握的手,又看看那张英俊却又多变的脸,觉得他给自己的感觉更加复杂了,忍不住轻吁口气,说:“你真是个神秘兮兮的家伙。”
封淡昔继续微笑。
这时天已经黑了,街灯一盏盏地亮起,起先还只是淡淡的一点,随着夜的加深变得逐渐亮邃,然后,城南方向,就出现了一本书。
书页犹如古籍,自右向左一页页地翻开,然后又合上,再翻开,缓慢、闪烁、绵延。
杜天天看得目瞪口呆:“天啊,真的是这样的!我在s大上了整整四年学,这个电视塔又来了不下五十回,却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s大的夜灯从高空上俯瞰,像一本书!你看那个书角,那是我们的露天灯光篮球场,还有那个类似腰封的,是我们的图书馆……哦,上帝,这简直太奇妙了。我敢打赌,学校里没人知道这事,连校长自己都不知道!”
封淡昔望着她,眼眸宛如深潭,有点点寂寥,有点点勾人,还有点似有若无的悲伤。杜天天被那样的眼神迷惑,忘了接下去想说的话。
他慢慢靠近,她有点想逃,但身体却似乎有它自己的意识,僵硬地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然后,他微侧过头,温软的嘴唇覆了下来,她悸颤了一下,仰起头迎合。
这不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然而,比之前夜的香艳刺激,这个却温存亲昵,柔软得几乎让人心碎。
她想,她终归是无法摆脱这个男人的魅力。尽管一再告诉自己要矜持小心,但是,每每遇上他的性感,就溃不成军。
“你……”在彻底沦陷前,她将眼睛睁开一线,沙哑地问,“你喜欢我吗?”
封淡昔的目光闪了一下,继而更加撩人,他搂紧她的腰,回答了两个字:“当然。”
于是,陷入爱情的女子仿佛得到了安心的王牌,闭上眼睛,纵容自己沉沦到底。
塔里没有灯,所有光线来自塔外,两个紧紧相拥,淡银色的月光将他们的身影拖拉得很长很长。
然而,初次恋爱的傻瓜并不知道,所谓的当然,其实有两种意思——
当然喜欢。
以及,当然……不喜欢。
(注*1:albertlaskeraward医学奖,又有“诺贝尔奖摇篮”之称。是美国最具权威的医学研究奖,专为表彰在预防、诊断、治疗等多个医学相关领域做出杰出贡献的科学家、医师和公务员而设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