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秦若虚的班主任“徐自磨”的名字可是大有来历,秦若虚猜想很可能是他老爸读懂了孟珂先生“故天降大任于斯人,必先慢慢的折磨自己”的无穷底蕴因而得名。然而徐自磨生得天庭饱满地角方圆,兼又肥头阔耳虎背熊腰,看不出有任何自虐的迹象,这多少让喜欢寻根问底的秦若虚有些疑惑。
徐自磨的形象本来值得恭维一番,不过美中不足的是后颈天生一颗可爱的黑痣,痣上还巍然屹立着一根两寸多长的杂毛。秦若虚迟到的那个晚自习上,徐自磨在黑板上写下作息时间的时候,或有萧瑟秋风吹过,颈后黑痣上那一杆光辉灿烂的旗帜便迎风飘扬,场面蔚为壮观,好不美丽。
徐自磨刚从省里的最高学府S大学毕业,因为大学期间一不小心在文学社油印的小册子上侥幸发表了几首不知从哪里抄来的小诗,于是便常有些以才子自居的概念,甚而至于责怪起老爸当初不该留了那么一手,为什么不干脆给自己贴上“徐志摩”的标签。
徐自磨原本托了系主任的关系想要留校,不料关键时候自己亲爱的系主任同志却跑到北大作家班深造去了,电话怎么也打不通。徐自磨无可奈何花落去,只好屈尊降贵跑到九中这所市重点来大材小用。
徐自磨为了表示自己怀才不遇的愤懑,他在开学第一天的班会课上就玩了一把深沉,平白无故的迟到了十多分钟。本来他还想多摆一会儿谱,突然良心发现觉得第一堂课就迟到好像有些于礼不合,这才不急不慢的赶往群情激愤的那个由他领衔主演的讲台。
徐自磨粉墨登台以后,干咳了几声,总算把叽叽喳喳的场面镇压下去,然后开始了他自以为得意的讲演:
“同学们久等了,因为昨天晚上有报社几个朋友的稿约推脱不掉,笔耕到了深夜,所以今天来得迟了些,请大家多多海涵!”
徐自磨说到这里,意味深长的看了全班一眼,意思是告诉自己的学生们自己的学问是如何的了得,你们这些人还不对老子顶礼膜拜唯命是从?
秦若虚等芸芸众生不懂得人情世故,不知道其中玄妙,没有工夫理会徐自磨的自我标榜,这使徐自磨感到很失败,于是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演说下去:
“鄙人名叫徐自磨,徐是徐自磨的徐,自是徐自磨的自,磨是徐自磨的磨,大家千万不要把我和那位多情的诗人徐志摩联想到一块啊,谦虚一点说,我们之间还是有些差距的!”
徐自磨说到这里故意顿了一顿,以留给自己的爱徒们一个击节赞叹的机会,在徐自磨恰倒好处的暗示之下,与秦若虚临桌又临床的贾不凡待时而动,率先鼓起掌来。
秦若虚自小天资聪颖,自是不甘心让贾不凡这厮独领了风骚去,于是跟着响应起来。其余一众同窗学人这时候也大概恍然大悟,不甘人后的猛捧徐自磨的场子,以争取徐自磨对自己的注意和重视。
顿时,偌大的教室里掌声如雷,经久不息,济济一堂的精英们纷纷把双手拍得或通红或起肿却是心甘如饴,知道内情者还知道不过是徐自磨这厮在自我介绍,不知内情者还以为是那个绯闻不断的美利坚合众国的前“总桶”锅里炖先生在讲演。
这天晚上刚刚熄灯以后,刚刚吃完宵夜翻墙进来的秦政意犹未尽,正在大肆传播一些譬如“一见钟情,两厢情愿,三更半夜,四脚朝天,五指乱摸,六神无主,七上八下,九死一生。十分快乐”之类的真理,秦若虚一知半解似懂非懂,正待不耻下问掌门师兄秦政为什么“十分快乐”……
徐自磨来从未享受过如此礼遇,受宠若惊之余,不由得飘飘欲仙,差些就连自己的尊姓大名也抛到了九霄云外,于是继续拼命的朝自己尊脸猛贴人民币:
“鄙人毕业于我省最负盛名的S大学中文系,在校时胡乱涂鸦,居然于全国各大报刊发表了不少的豆腐干之类的东西,在我们S大学有四大才子,鄙人忝列、忝列……”
徐自磨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想从台下众弟子的表情中观察到有没有谁知道自己在大学里十七门功课需要重修差些就没有拿到毕业证的光辉业绩。徐自磨看到几乎全班所有的学生都在洗耳恭听自己的高谈阔论,面部全都释放着对他钦仰有加的情绪,不由得胆色立壮,牛皮也就越吹越大:
“……忝列四大才子之首,实在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比不得明时江南四大才子之首的唐伯虎啊,惭愧,惭愧!鄙人其实也没有读过多少圣贤之书,不过诸子百家九流三教还算稍有涉猎,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也能略知一二,在我们S大学里,追我的女生可多了,多得就像那天上的星星般,数也数不清……”
徐自磨说到这里,才知道牛皮吹大了,恐怕以后会难以圆场,不由得脚下发虚眼睛发黑,好不容易稳定好自己的情绪和心神,一看台下依然是一张张充斥着崇拜情绪的稚嫩的脸,总算心下大宽,但也不敢过于放肆,于是又敷衍了几句场面话,然后草草收兵。
因为听说下周就要在班上公布班委会名单,秦若虚于是抓紧每个机会表现自己的才华,尤其是在语文课上,更是秦若虚张扬个性的天堂。每当徐自磨即兴引用(其实是晚上临阵磨枪死记硬背后拿到第二天的课堂上来炫耀的一些东东)一处诗词或是典故时,秦若虚就会毫不客气的抢过他的后面一截说将出来。
徐自磨一开始很是有些恼怒秦若虚这小子不识时务,总喜欢抢了自己的风头去,正待找个机会好好的发作一番,不料有天的课堂上自己居然把“不是花中偏爱菊”的下半句给背丢了,眼见就要当众出丑,这时正从图书馆借了《金瓶梅》在拜读的秦若虚终于蹦出了一句“此花开尽更无花”,这才使徐自磨的尊脸幸免于难。
徐自磨转念一想,留着这个稀世大活宝替自己摇旗呐喊帮阵助威也好,免得自己晚上再去拼命的背那些晦涩难懂的古诗词。
徐自磨自从有了这样美妙的想法后,开始对秦若虚强烈的表现欲表示出极大的忍耐和宽容,秦若虚在徐自磨导演的语文课上更是扮演着一个越来越重要的角色。
这样,秦若虚终于在一周后的班委会中担任了一个“语文课代表”的重要角色,职位虽然不高,却与徐自磨过往甚密,也算得上是班上的“红人”。贾不凡也因为鼓掌有功,当选为光荣的生活委员,掌管着国民经济的命脉。
秦政因为开学第一天晚上的壮举威镇九中,成为秦若虚所在寝室当仁不让的寝室长。秦若虚等一帮室友仗着秦政的势力常常在校园里逞强斗狠,对手因为忌惮秦政的力量,不得不礼让三分,秦政的威名于是愈盛。
秦政由于自小闯荡江湖,所以阅历十分丰富,常常向秦若虚等人灌输一些先进的寝室文化。
这天晚上刚刚熄灯以后,刚刚吃完宵夜翻墙进来的秦政意犹未尽,正在大肆传播一些譬如“一见钟情,两厢情愿,三更半夜,四脚朝天,五指乱摸,六神无主,七上八下,九死一生。十分快乐”之类的真理,秦若虚一知半解似懂非懂,正待不耻下问掌门师兄秦政为什么“十分快乐”……
正在这时,只听得门外一声断喝:“我让你‘十分快乐’!”把秦若虚这一寝室的居民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借助走廊上不太明亮灯光的力量,他们这才发现原来是校长大人曹学植深夜微服私访至此!大家不由得都为秦政捏一把汗,秦若虚还暗自庆幸幸亏自己问得迟了一些,否则被曹学植当场抓获捉贼捉双,那可大事不妙。
曹学植因为羡慕七步成诗的被山水诗人谢灵运推为“天下才共一石,子建独得八斗,余得一斗,天下人共得一斗”的“建安风骨”杰出代表曹植曹子建的才情,所以不惜把自己的学名“曹阿狗”改为“曹学植”。
曹学植既然敢学曹植,自然也颇读了些古往今来九流三教的诸子之书,是以他今天能混到九中校长的位置绝非侥幸所致。由于曹学植一向被夫人梅兰芳缠着深居简出,于是对一些当今社会流行得不得了的先进文化知之甚少,所以曹学植如饥似渴的躲在寝室门前偷听秦政传道了许久,直到担心自己再听下去恐怕会进化成为秦政的忠实信徒之后,才毅然决然的挺身而出一举将秦政当场抓获。
秦政的这一“影响极为恶劣”的光辉事件最终以他爸秦百万的两条“红塔山”和一对“五粮液”而不了了之。秦政从此更加懂得了“钱可通神”的道理,仗着老爸有的是花纸消灾,秦政从此更加在九中为所欲为嚣张跋扈,江湖人称“秦霸王”,与两千多年前的大英雄兼大草包西楚霸王项籍先生并驾齐驱永垂不朽。
曹学植从秦政这儿尝到甜头之后,深深体会到了与富家子弟打交道的好处,于是不定期的去找秦政之流的不是。因为秦政那一帮人常常喜欢惹是生非,所以小题大做的曹学植从此烟堆成山酒汇成河,把九中的“第一夫人”梅兰芳高兴得不知道怎么奉承自己的模范老公才好。
贾不凡历经此劫后,已初步掌握了讨价还价的一般规律。贾不凡不久之后陪秦政去逛某品牌西服专卖店,贾不凡看上了一套标价是四百九十八元的西服,情知里面必有不少水分,思想起五十八元只值六元的美丽往事,于是理直气壮的问店主五十元能不能买。
秦若虚国庆回家,去文星中学办理转团员的手续,不小心在回家的路上碰到了也要去学校转政治面貌的孙安妮。
秦若虚虽然无数次在梦里都呼唤孙安妮的名字,可是一旦见到她之后,又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孙安妮看出了秦若虚的尴尬,简单的问了秦若虚现在的一些情况,叮嘱他好好努力,她相信他是最棒的,然后又要了秦若虚的通信地址,说以后有时间就写信给他。秦若虚不知所措,竟忘了也找孙安妮要联系方式。
秦若虚寝室里最讨厌的人就是贾不凡,每夜连绵不绝的鼾声严重影响了全寝室甚至还有隔壁寝室许多居民的睡眠不算,他还喜欢滥用权力。每当食堂开饭之时,便成了贾不凡把权力运用到极至的天堂。
贾不凡那时侯颐指气使的样子,活像一些古时候依靠把姐姐妹妹闺女侄女之流送进宫里给皇上享用,从此青云直上的骄横跋扈的将军,好像秦若虚他们吃的粮食全是他生产的一般。因为贾不凡有这个想法在里头,所以贾不凡就餐时候的态度很是不够绅士,贾不凡认为没有他的坐镇指挥,秦若虚之流就会要不能温饱。
几次三番经历过贾不凡的盛气凌人当众羞辱之后,秦若虚已是忍无可忍。然而秦若虚深深知道,贾不凡虽然利用职务之便为自己和相好的女生谋取好处,好歹是打着公家的幌子有恃无恐,秦若虚自知扳倒贾不凡的证据不是很充分,而且害怕一旦整不垮他,恐怕贾不凡会从此打击报复把最差的那一块饭留给自己,所以心下颇是踌躇。
贾不凡虽然出生农民家庭,但他的自命不凡不是没有理由的。据贾不凡自己吹嘘,他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好象还当过满清王朝的什么七品芝麻县令之类的玩意,好歹也算得上是世家子弟来历不凡,自然有资格让秦若虚之流只有老爸当过几任小小镇长的同窗们惭愧惭愧。
贾不凡的不凡之处有许多,譬如说有一个星期天他从街上购物回来,神采飞扬,在室友面前吹嘘自己杀价是如何如何的厉害,一个开价六十八元的钱包自己只用五十八元便买了出来,把一个店主心疼得要死。
秦政听完贾不凡的高谈阔论又仔细看过他的钱包之后,微微一笑,从床底下翻出一个好久没有用了但是质地材料色彩外观式样都一模一样的钱包问是不是在XX店里买的,贾不凡见自己拥有与秦政相同的品牌,不由十分得意,连忙说是是是,当秦政告诉贾不凡是因为那个店里没有六元钱的零钞而硬被美丽风骚的老板娘塞给他这个抵押品时,贾不凡不由得气昏了过去。
贾不凡历经此劫后,已初步掌握了讨价还价的一般规律。贾不凡不久之后陪秦政去逛某品牌西服专卖店,贾不凡看上了一套标价是四百九十八元的西服,情知里面必有不少水分,思想起五十八元只值六元的美丽往事,于是理直气壮的问店主五十元能不能买,图个吉利店主一见大清早便迎来了一位寻衅滋事的主儿,不由得火冒三丈,饶是有秦政在身边护驾,贾不凡也遭受到了一顿皮肉之苦,躺在床上忙乎了五六天,又花掉了一个钱包的钱买药打针才恢复如初。
秦若虚趁机夺权,做了几天代理生活委员,把分量足、看上去很白的那一块饭分给美丽的女生,分量少、间或还有一两颗老鼠屎的那一份分给自己的“敌人”们,甚是过瘾。
贾不凡不久之后虽然重新夺回了“生活委员”的宝座,却由于一连串的不如意使自己元气大伤,以致连买菜票的钱都没有了,用完秦政的救济款之后,贾不凡四处告贷,求这个做爷爷,拜那个为叔叔,把一个有几千年历史的伦理糟蹋得一塌糊涂。
我想,还是免去这尊称吧。如果直呼“孙安妮”,未免有些生分,也显得太矜持;倘使讳呼“安妮”什么的,又害怕你会产生误会。所以,我酝酿了许久,斟酌了许久,决定还是不称呼你的好些——要是你能告诉我应该叫你什么好的话,我想那会更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