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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顺在那家高级餐厅的门口徘徊了好久不敢进去。直到现在她还不敢相信昨天会接到那个变态男人的电话。

“金三顺小姐吗?”

电话来的时候三顺正在吃晚饭。听到电话那头富有磁性的男人的声音,三顺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会是谁呢?这几年因为有男朋友,三顺根本就没有机会结交别的异性朋友。更别说是这么温柔地叫自己名字的男人,不过不管怎么说,对于这么彬彬有礼的称呼,三顺觉得自己也应该尽量和和气气,于是她也用非常温柔的嗓音问道:

“请问您是哪位?”

电话那头是一阵沉默。三顺刚想再说“喂”时,那边传来了男人富有魅力的声音:

“我是张道营。”

张道营?张道营是谁?

几秒钟后,男人补充说明道:

“今天被你撞到车的那个车主人。”

五秒钟之前听起来很有魅力的嗓音突然之间让人恶心起来,三顺也惊讶了,怎么感觉会有这么大的变化。而且三顺也很奇怪,这个男人为什么会大晚上的打来电话用这么温柔,或者说是恶心的语气跟自己说话。

“我不是说过了吗?你把发票让你弟弟转交给我,我会把钱汇到他的账户上。你是信不过我,所以大晚上的打电话来确认吗?”

一般来说,三顺接电话的时候是很温柔的,可是这一次例外。听到三顺冷冰冰的话,电话那头的道营也深吸了一口气。

刚才的语气和之前说“请问您是哪位”时判若两人。道营想起了白天三顺在派出所里听到自己说她“杀手驾照”后的强烈反应。看来以后绝对不能骂女人了。

在道营短暂的沉默中,电话那头三顺毫不客气地说: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挂了。”

“我当然有事情,而且是很重要的事情,不管是对你或者对我。”

不管三顺用什么样的语气跟他说话,道营的语气始终那么平静。尽管她一直发着牢骚,不过他却有不错的诱饵。

“金三顺小姐,我有一个您肯定不会拒绝的提议。”

对于一个失业的人,而且还是恨不得立马摆脱母亲的坏脸色、每天马不停蹄地找工作的人来说,给她一份工作,这确实是个难以抗拒的诱惑。即使说这话的是天下第一变态的男人。

“真是因祸得福啊,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当三顺告诉姐姐那笔巨额的汽车修理费为自己带来了一份工作时,二姐二英这么对她说。可三顺还是有点儿不安地问姐姐:

“真是因祸得福,还是得福只是一时的表面现象,到头来还是祸呢?那个男人不但不可信,简直就是个诡异莫测的混蛋。”

“热饭凉饭,现在你还顾得上挑剔吗?”

姐姐的话真是感人肺腑,让三顺觉得现在能吃到嘴里的薯片都是值得感恩的。

金三顺虽然减肥不行,不过对做面包蛋糕却是胸有成竹。可这世上会做蛋糕的面包师比天上的星星还多,而其中正在努力找工作的人也成千上万。虽说那个人又恶心又无耻,可三顺现在确实急需一份工作。自从上次相亲见了那个头发八二开的男人以后,她“干脆嫁人算了”的想法早已经消失到九霄云外了。

——是生.还是死?必须做出选择——

丹麦王子哈姆雷特在自己的父亲被叔叔毒死,母亲又改嫁叔叔的情况下面临这样两难的选择。而三顺则因为工作而面临着两难的选择。

——是去?还是不去?必须做出选择——

考虑了几个小时以后,三顺最后还是向现实低头了——现在的女性还是得有工作。就这样,三顺拿着简历来到了道营所说的地方。虽然心里有点担心他是不是那个最近很猖狂的以介绍工作为诱饵的江湖骗子,三顺还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后走进了这家餐厅。如果他真是骗子的话,叫警察不就行了吗?反正又不是没有叫过警察。

三顺面试的时候向来都很紧张,跟相亲的时候一样。三顺始终觉得,在短短的三十分钟甚至三分钟内对自己做出评价是有失公正的。

××女子高中毕业,在××物产工作了六个月,然后在Sab—

rina面包房工作,之后去××面包制作学校进修了一个学期,然

后是去法国Chef Puzo工作了两年,在Cordonbleu面包制作部进

修了三个学期,最后在“南特”面包房一直工作到今年春天。

听着坐在对面的张道营一项一项地读着自己简历上的内容,三顺意识到自己辛辛苦苦拼搏的十年竟然只是短短几行字就概括了,顿时感到很气馁。哼!其实我比那张纸上写的优秀多了!

虽然已经有差不多十年的社会经验,可三顺仍然不太理解所谓的“现实”。坐在对面的男人的话打断了三顺的思绪:

“您还去法国留过学啊?不过为什么中途退学了呢?”

和大厨们一起分着吃了三顺带来的她亲手做的蛋糕后,这个男人的态度和气多了。这让三顺想起了杰柯博士和海德先生。眼前这个面试自己的沉重冷静的生意人和昨天的那个疯子简直判若两人。

“让我们冰释前嫌,言归正传吧。为什么中途退学了呢?继续学到毕业的话不是很好吗?”

哼!冰释前嫌?是说要公私分明吗?下班以后用“杀手驾照”之类的话讽刺不小心撞瘪自己车子的弱女子,谈公事的时候则摆出一幅道貌岸然的样子。行,既然你说要公私分明,那我也只好奉陪了。

“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很简单,学费太贵了,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对于他公事性的问题,三顺也给了公事性的答案。这也是最合情合理的理由。其实虽然学费生活费负担很重,但还不能构成她退学的全部理由,其实还是因为男人。当时三顺在法国留学就是抱着“说不定能在这儿遇到一个白马王子”的想法的,结果闵贤字在这个时候骑着白马出现了。两个人都是留学生,一见面便擦出了火花。正所谓相见恨晚。贤宇当时痴痴地“爱上”了三顺,令身边的朋友大跌眼镜。

现在回想起来,三顺觉得一切都是命运。当时她攒的钱也花得差不多了,再加上思乡病,在对黄发碧眼的白人也百般厌恶的时候,忽然眼前出现了一个黑头发黑眼睛的韩国帅哥。于是她陷入了爱情,直到贤宇回国的时候也舍不得分手,便干脆跟着他一起回来了。

“那时候多好啊!两个人如胶似漆,一起坐飞机飞回了韩国。”

现在想起来却觉得有点可笑。原以为可以天长地久,没想到他们的感情只维持了三年。后来贤宇去了美国留学,在那里遇到了他所谓的“真命天子”郑惠莲,于是他和三顺的关系也走到了尽头。这么看来,这个男人是每出国留学一次就发生一段新恋情啊。下次再去什么别的国家留学的话,是不是又会碰到第三个女人了呢?

三顺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里,道营的下一个问题让她不知所措。

“你为什么辞掉了前一份工作?‘南特’可是在业界名列前茅的企业啊。”

三顺心里嘀咕着:有什么办法,想让那个负心汉知道我的厉害嘛。不过三顺毕竟已经二十九岁了,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我和我的上司在制作蛋糕的观念方面有矛盾。正如您所看到的恐龙蛋糕一样,我比较喜欢有创意的制作。”

一直到今天早上,这个脑袋还不太好使来着,三顺说了自己编出的理由以后小心翼翼地看着面试官的表情——能不能过关呢?

道营呆呆地看着三顺。她说的理由倒是很合情合理,不管在哪个工作岗位上,肯定都会有和上司意见不和的情况。不过道营用他那久经沙场的锐利眼光从三顺的脸上看出她有所隐瞒。

“就这么一个理由吗?”

“就这么一个理由。”

道营有点遗憾地耸了耸肩膀,心想:“好像不至于只有这么一个理由,不过,现在我也没有权力知道。”沉默了一会儿,他说:

“明天开始工作,可以吗?”

啊哈!万岁!

三顺在心里欢呼歌唱!可是表面上她却一脸严肃地说:

“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为此她昨晚练了整整一个晚上。

“条件?你是说薪水吗?一开始我们只能付给你与你上一份工作一样的薪水。不怕告诉你,到现在为止,我们餐厅只用法国糕点师。这次是因为我们的糕点师突然中风昏倒才换人的,其实雇用三顺小姐对我们来说也是一个很大的冒险。但只要你做得好,以后工资随你开口。”

三顺冷冷地对这个善于谈生意的男人说:

“如果做得不好是不是就要被辞退掉啊?”

“资本主义社会嘛!”

做得不好的话,肯定随时会被炒鱿鱼,对吧?

听了这话,三顺有点儿紧张。男人眼镜背后的双眸却露出一抹微笑,不知道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笑。

“为了恭喜你找到工作,昨天的修车费给你打个五折吧。”

不是全免,只是打个五折?真是为富不仁。

三顺心里暗自嘀咕着,面上却放下了警戒,摆出一副严肃庄重的表情。做得不好要被炒鱿鱼,那做好点儿不就行了吗?虽说以前工作的时候因为迟到或者因为和“蛋糕里头挑骨头”的尖酸顾客吵架而挨过批评,但是她可从来没有因为蛋糕做得不好而出过问题。现在道营也被金三顺牌的蛋糕征服了,所以发言权在三顺手里。

“薪水当然也重要,但那不是全部。我另外有一个要求。” ‘

“不是钱的问题?除了加薪水,还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吗?”

片刻之后,三顺终于说出了她的要求。道营听了以后眉角一扬,这是当他觉得很意外时的习惯。道营的脸上仿佛写着“真是个奇怪的女人”这几个字,他再次向三顺确认了一番:

“你所说的条件就是这个?不是加薪水什么的?你确定?”

看道营的表情,似乎是在想着“你是不是脑袋有问题啊”,可三顺还是斩钉截铁地说:

“对,真的,我的要求就是这个,没错。”

这天,三顺成了“Rivera”餐厅的一名正式职员。

太好了!万岁!耶!

太好了!万岁!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