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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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东边。更加靠近江边的地方。
从江面吹过来的风水远带着湿淋淋的水汽。像要把一切都浸泡得发黄发软。
接近傍晚的时候,江面上响着此起彼伏的汽笛声。
顾森西把车速放慢,静静地跟在顾森湘旁边骑。
风把他的流海吹到左边,又吹到右边。
“头发长啦。”顾森湘回过头,对弟弟说。
“恩。知道了。我明天下午去理发。”顾森西回过头,露出牙齿笑了笑。
红灯的时候两个人停下来。
“姐,你今天怎么那么晚才回家啊?”
“被老师叫去办公室了.说是新的数学竞赛又要开始了,叫我准备呢。”顾森湘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
“真厉害啊... ...”顾森西斜跨在自行车上,把领带从衬衣上扯下来,随手塞进口袋里,“这次肯定又拿奖了吧。”
顾森湘笑了笑,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说了句“啊这么晚了。”然后就没有说话了,焦急的等着红灯变绿。
骑过两条主道,然后左拐,就进入了没有机动车的小区。
骑到小区门口的时候,顾森西突然想起来,“哦,昨天妈妈的那个杯子不是摔坏了吗,要去帮她再买一个吗?”
“哦对哦,昨天摔碎了”。
“姐......我身上没钱。”
“好,那我去超市买,你先骑回家,免得妈等急了。”
顾森西点点头,用力蹬了两下,车子就一个拐弯就看不到了。
顾森湘看着弟弟笑了笑,然后掉过龙头往小区边上的超市骑过去。
顾森西掏出钥匙,还没来得及插进锁孔,门就突然从里面拉开来。
是妈妈打开的门,她急迫的表情和那半句“哎呦怎么现在才... ...”在看到门的时候迅速的垮了下去,她把头探出门外朝走廊里看了看,然后回过身来,皱着眉问顾森西“你姐姐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姐姐在后面”顾森西弯下腰换拖鞋,“马上就到。”
他走进客厅里,把书包从肩膀上卸下来,朝沙发上一扔。
“回来了,”父亲抽着烟从房间里出来,“那快来吃饭。等你们两个,还以为你们有什么事呢。”
桌子上摆着平常的几道菜,不算丰盛,却也不简单。
顾森西摸摸肚子,拿起碗朝嘴里扒饭。
父亲从柜子里拿出那瓶喝了一个月都还没喝完的白酒,倒了一小杯,也坐下来,夹了一颗盐水花生。
母亲从门口回过头来,皱着眉头说:“你们父子俩,饿死鬼投胎啊。湘湘还没回来呢。”
顾森西没接话,低头继续吃着。
父亲“呵呵”的打着圆场,“没事没事,又没外人,你也过来啊,先吃着。森西估计也饿了。”
“就你饿,别人都不饿!就你没吃,别人都吃了!”母亲背过身去,站到门外张望着,没头没尾的丢这么句话过来。
顾森西停下手中的筷子,他在想这句话是对谁说的。
走廊里传来电梯到达的“叮”的一声,然后电梯门打开来,顾森湘朝家门口走过来。
母亲赶紧两步迎了上去,抓着手一连串的“哎呦湘湘啊,你怎么晚回家也不说一声啊,女孩子家的,这多危险啊,你又不是森西... ...”
顾森西在厅里吃着饭也没停下来,但耳朵里却一字不漏传进了母亲的话。
父亲“嘿嘿”地笑着,朝森西碗里夹了一快红烧肉。
顾森西抬起头,朝父亲咧开嘴灿烂地笑了笑。然后他站起来,朝门外喊:“姐姐,快进来”。
森湘坐下来,母亲关好了门,刚在桌边坐下,马上起身去了厨房。森湘回过头喊:“妈,你还干吗呀,过来吃了。”
厨房里传出母亲“就来就来”的答话。
之后,母亲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盘子出来,放到桌子上后,看清楚了里面是两条鲤鱼。
“来,趁热吃啊,刚一直放在锅里热着,一直等你回来啊,就怕冷了。”
顾森西的筷子在空中停了一小会儿,然后伸向了那盘百灼藕片。
顾森湘皱着眉看了母亲一眼,然后伸筷子夹起一大块鱼肚子上的肉放到森西的碗里。
顾森西抬起头,嘴里还嚼着饭,含糊地“呵呵”笑着,说:“姐,你自己吃,不用给我夹,我自己来。”
“你当然知道自己来.你只知道自己来!你看姐姐多向着你... ...”坐对面的母亲憋着嗓子。
“妈!”顾森湘从桌子低下轻轻地踢了下母亲。
顾森西低头往碗里扒着饭,没说什么。
吃完饭,顾森湘站起来要帮着收碗,被母亲严厉的拒绝了。理由是“放在这里不用你收,我会收,你进房间看书去。”
顾森湘点点头,朝房间走去,走到一半想起来,拉开书包,掏出买的杯子,“妈,刚回来的路上买的,你的杯子昨天倒水的时候不是摔碎了吗。”
母亲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伸过去接过女儿递过来的杯子,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线,回过头来看到坐在沙发上把长腿伸在茶几上的顾森西,脸立刻就垮了下来.她对着顾森西说:“果然人家说得没错,女儿就是妈的贴身宝,要多暖新有多暖心,不像生个儿子,哪儿能想得到妈... ...”
“那你现在送我去泰国啊,还不晚。”沙发那边顾森西没头没脑地接过来一句。
“你!”母亲深呼吸一口气,一张脸一瞬间就涨红了。
“妈!这杯子是森西叫我给你买的,我根本没想起来,是森西提醒我的。他身上没带钱,才叫我去买,您别有事没事就乱数落人啊... ...”
“哎哟你就别护着他了,他能想得起来?他整天能想得起一件正事儿我就每天扫祖坟去。”母亲转身进了厨房,嘴里念个没完。
“妈......”顾森湘还想跟进去,话出口,就被顾森西打断了,森西朝她咧开嘴笑了笑,说:“别理她。你快看书去。”
顾森湘走到他面前蹲下来,心里像是被人用柠蒙汁浇了一遍。
弟弟伸过手,轻轻地把她的手握起来。
顾森西看半天蹲在自己面前的森湘没有反应,低下头去看她,她抬起头,眼圈有点发红。
森西伸出食指在她下巴上挑了挑,说:“美女。”
“帅哥。”顾森湘轻轻地笑出来,抬起手揉了柔发红的眼眶。
这是顾森西发明的无聊的游戏。
而游戏的结束总是顾森西伸出手指,做出个做作的POSE,然后说:“诶?你认识我?”
但今天顾森西换了新花样,他做作地撩了撩刘海,说:“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顾森湘刷的站起来,拿沙发靠垫砸过去,一连砸了七个。然后转身回房间去了。
顾森西把靠垫从头上拿下来,咧开的嘴慢慢收拢,笑容消失在日渐锐利的脸庞上。
眼睛堆积起来的,不知道该叫做难过,还是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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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遥等到了八点半,然后提着书包回家。拿起钥匙试着开了下门,结果门轻松地打开了。
林华凤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恶心味道。
胃里又涌起一阵恶心的感觉,易遥深呼吸一口气,压了下去。她撩了撩刘海,说,“妈,我回来了。”
桌子上摆着吃剩下的饭菜。
易遥去厨房盛了碗饭出来,将就着吃。
林华凤看了看,然后说:“你把菜热一热吧,都凉了。”
易遥刚夹起一筷子蚝油生菜,又放下,她抬头问:“妈,你还没吃啊?”
“我吃过了。”林华凤在沙发上躺下来,面朝靠背,“你去热一下再吃,冬天吃冷的,要坏肚子的。”
“我没事,不要紧。”易遥笑了笑,起身去厨房盛饭。
易遥打开锅盖的时候,听见了身后林凤华吼过来的声音。
“你装什么苦情戏啊?你演给谁看啊你!”
易摇把碗里的饭一抬手全部倒了回去,她转身走出厨房,对着躺在沙发上的林凤华说:“演给你看!你看了几年了你都还是看不懂!”
易遥从房间里望出去,只能看到门没关上的那一小块区域。
林凤华的脸朝着沙发的靠背里面,看不到表情。她的背佝偻着,显得人很小。
她松垮着扎起的头发里,有一屡白色的头发,从黑色的头发里,刺眼的跳出来。
易遥抬起手用力捂住了嘴。
面前摊开的试卷上,黑色的字迹被吧嗒吧嗒砸下的水滴晕染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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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空调开太久。闷得慌。而且冬天本来就干,空调再一开久了,整个屋子绷紧得像要被撕开来一样。
顾森湘起身开了半扇窗户。外面的冷风吹了进来。
舒服多了。
转过身,写字台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翻开盖子,屏幕上的发件人是“森西”
打开短信,只有两个字,“姐姐”。没有标点。但是顾森湘闭着眼睛也能想得出他一幅不高兴的表情。
森湘扬起嘴笑了笑,手指在键盘上的打出几个字:“你怎么了?过来吧。”
合上手机,过了两分钟,森西在外面敲门。
“不高兴了?”
“没有。”顾森西躺在床上,随手拿过靠墙放在床上的一排玩偶中的一个把玩着,“多大的人了啊你。还玩洋娃娃。”
“洋娃娃?你们男生都这么土吗?你可以叫它们布偶,或者玩偶,或者公仔。”顾森湘有点忍不住想笑。
“我又不关心这个。”顾森西翻白眼。
顾森湘转身过去,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参考书来。
“其实我能理解妈是怎样想的。”
顾森西从背后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然后就没了下文。
顾森湘回过头去,看见他拿着那个巨大的流氓兔压在自己的脸上。
“别乱想了你,小孩子懂什么。”
“你也就比我早钻出来那么一两分钟。”流氓兔下面传来翁声翁气的声音。
“要是换作我 ,”他拿开兔子,从床上坐起来,“我也喜欢你。一个是拿着一等奖学金,被学校捧在手里的高材生,一个是成绩虽然下不垫底,但上也不沾天的恶劣学生——这是我老师说的——,我也会更加喜欢姐姐啊。”
“才不是啊,打是亲骂是爱,我以后总归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妈最爱的总归是你。她现在是被你起、气的。要是换了我,你整天这么游手好闲,我早把你腿儿打断了,好由得你在这里发牢骚。”
“那你可别泼出去。”森西嬉皮笑脸地粘上来,双手从姐姐肩膀背后抱过去,把额头贴到她的后颈窝上蹭来蹭去。
“没洗澡吧?一身臭味道。快点去!”
顾森西刚直起身子,门被推开了。母亲端着冒着热气的杯子站在门口,两眼要冒出火来。
“你自己不念书,不要过来骚扰你姐姐!”
“妈,弟弟过来找我有事。”
“他能有什么事?”
“我没事儿我也能来找我姐,我和她从娘胎里就一起了,比 跟你还亲。”顾森西把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耸耸肩膀。
母亲把杯子往写字台上重重一放,“砰”的一声,里面的水溅出来一半,“什么话!”
“好了森西你回房间睡觉去。”顾森湘站起来,把他推出门去。
母亲转过身来,脸色苍白。过了半晌缓过神来了,拿着杯子对森湘说:"你看这都洒了一半了,我重新去帮你冲."
说完转身出门去了。
又冲了一杯蜂蜜水过来,看者森湘喝了以后,母亲才心满意足地转身出来,轻手轻脚地带上森湘房间的门。转过身,看到隔壁顾森西的房间门大看着。
里面没有开灯。客厅透进去的光把房间里照出微弱的轮廓来。顾森西鞋也没脱,穿者衣服仰躺在床上。
“你不看书就早点睡。别去影响你姐姐。”母亲压低着声音。
“知道了。”
黑暗的房间里传出的回答声。
听不出任何的语气。也看不到任何的表情。
母亲离开之后,顾森西翻了个身,把脸重重地埋进柔软的枕头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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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完一整页英语试卷,易遥抬起手揉了揉发胀的眼睛.顺手把台灯拧得稍微亮些.
隔壁看电视的声音从隔音效果并不好的另一面传过来.是粗制滥造的台湾言情剧.
"你为什么不能爱我?"一个女的在矫情地哭喊着.
"我那么爱你,你感受不到么?"答话的男的更矫情.
易遥忍了忍胃里恶心的感觉,拿起杯子起身去倒水,刚站起来,看见林华凤靠在自己房间的门边上,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
"没睡呢?"易遥一边小声说着,一边侧过身出去客厅倒水.易遥拔掉热水瓶塞,抬起热水瓶朝杯子里倒.
"我柜子里的卫生棉是你拿去用了的吗?"身后林华凤冷冷的说.
"没啊,我没用."易遥头也没回,顺口答道.
身后林华凤没了声音,整个房间寂静一片.
等到易遥突然意识到的时候,她两手一软,热水哗啦一声倒满了一整个杯子,手背上被烫红一小块.
易遥塞好瓶塞,把热水瓶放到地上.静静的站在没有开灯的客厅里.弄堂里的光从窗户透进来,照着易遥发白的脸.她没有转过身来,身后的林华凤也一言不发.
像是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才听到背后传来的林华凤平静的声音,她说,两个多月了,你为什么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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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这样的,彼此的任何对话,动作,眼神,姿势,都预先埋藏好了无限深重的心机.
这样一直持续了十年的母女之间的关系.
不经意的对白,不经意的表情,在黑暗中变成沿着固定的路线撒下的针,在某一个预设好的时刻,毫不手软地刺进对方的身体里.然后去印证对方痛苦的表情,是否如自己想象的一致.
很明显,林凤华看到了易遥如自己想象中一致的表情.她一动不动地靠在门边上,等着易遥.
易遥转过身来,望着林凤华,说,你知道了.
林凤华张了张口,还没说话,易遥抬起脸,接着说,是又怎么样,我就是去找他拿了钱,我自己有钱买卫生棉,不用用你的.
林凤华慢慢走过来,看着易遥,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挺有本事的啊?
黑暗中突然甩过来的一巴掌,和易遥预想的也一模一样.
在脸上火烧一样的灼热痛感传递到脑子里的同时,身体里是如同滑坡般迅速坍塌下去的如释负重感.
而与此同时,自己没有预想到的,是林华凤突然伸过来的手,抓着易遥的头发,突然用力地扯向自己.
正对自己的,是林华凤一张抽动着的涨红的脸,以及那双在黑暗中、,也依然烧得通红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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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很多的水草.密密麻麻,头发一样地浮动在墨绿色的水面之下.
齐铭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前走,无边无际的水域在月光下泛着阴森森的光.
紧贴脚底的是无法形容的滑腻感.
哗啦哗啦的水声从远处拍打过来.像是前方有巨大的潮汐.
最后的一步,脚下突然深不可测,那一瞬间涌进鼻孔和耳朵的水,像水银一样朝着身体里的每一个地方冲刺进去.
耳朵里最后的声响,是一声尖锐的哭喊.
_____"救我."
齐铭挣扎着醒过来,耳朵里依然残留着嘈杂的水声.开始只是哗啦哗啦的噪音,后来渐渐形成了可以分辨的声响.
是隔壁易遥的尖叫.
齐铭掀开被子,裹着厚厚的睡衣打开房间的门,穿过客厅,把大门拉开.深夜寒冷让齐铭像是又掉进了刚刚梦里深不可测的水底.
易遥家的门紧锁着,里面是一声高过一声的尖叫声.
齐铭举起手准备敲门的时候,手突然被人抓住了.
齐铭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一把扯了回去,李宛心披了条毯子,哆嗦着站在自己身后,板着一张脸,压低声音说,人家家里的事儿,你操什么心!
齐铭的手被紧紧地抓着,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又一声尖叫之后是玻璃哗啦摔碎的声音.林华凤的骂声钻进耳朵里,比玻璃还要尖锐.
"你就是贱货!我养大你就养成了这样一个贱货!是啊!他给你钱!你找哪个男人去啊!贱逼丫头你回来干什么!"
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撞倒的声音,还有易遥尖叫着的哭声:"妈!妈!你放开我!啊!别打了!我错了!我不找了!我不找了......."
齐铭隔壁的门也打开了,一个中年女人也裹了件睡衣出来.看见李宛心也站在门口,于是冲着易遥家努了努嘴,说,作孽啊,下辈子不知道有没有报应.
李宛心撇撇嘴,说,也不知道是谁作孽,你没听见林华凤骂些什么吗,说她是贱货,肯定是易遥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齐铭摔开李宛心的手,吼了句:"妈!人家家里的事你清楚什么啊!"
李宛心被儿子突如其来的吼声吓住了,而回过神来,就转成了愤怒:"我不清楚你清楚!"
齐铭不再理她,摔开被她紧紧抓住的手,朝易遥家门上咣咣地砸.
李宛心抓着齐铭的衣服往回扯:"你疯了你!"
齐铭硬着身子,李宛心比儿子矮一个头,用力地扯也扯不动.
在林华凤把门突然哗啦一下从里面拉开的时候,隔壁那个女的赶紧关了门进去了.只剩下站在易遥家门口的齐铭和李宛心,对着披头散发的林华凤.
"你们家死人啦?发什么神经?半夜敲什么门?"
李宛心本来没想说什么,一听 到林华凤一上来就触眉头,火也上来了:"要死人的是你们家吧!大半夜吵成这样,还让不让人睡了?"
"哦哟李宛心,平时拽得像头傻驴一样的人不是你吗?你们家不是很有钱吗?受不了他妈的般呀!老娘爱怎么闹怎么闹,房子拆了也是我的!"
李宛心一把把齐铭扯回来,推进门里,转身对林华凤说:"闹啊!随便闹!你最好把你生出来的贱货给撕烂了!"说完一把摔上门,关得死死的.
林华凤抄起窗前的一盆仙人掌朝齐铭家的门上砸过去,咣当一声摔得四分五裂.泥土散落下来掉在门口堆起一个小堆.
齐铭坐在床边上.胸腔剧烈地起伏着.
他用力地憋着呼吸,额头上爆出好几条青筋,才将几乎要顶破喉咙的哭声压回胸腔里.
眼泪像是打开的水闸,哗哗地往下流.
母亲带着怒气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齐铭你给我睡觉.不准再给我出去."
门外一阵哗啦的声音,明显是李宛心从外面琐了门.
齐铭擦掉脸上的眼泪.
脑海里残留的影象却不断爆炸般地重现.
昏暗的房间里,易遥动也不动地摊坐在地上,头发披散着遮住了脸,身上扯坏的衣服耷拉成好几片.
满地闪着光的玻璃残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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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浓得化不开。
窗户上已经凝聚了一层厚厚的霜。
昨天新闻里已经预告过这几天将要降温,但还是比预计的温度更低了些。
刚刚回暖的春天,一瞬间又被苍白的寂寥吞噬了。依然是让人感到压抑的惨白色的天光,均匀而淡寡地涂抹在蓝天上。
齐铭走出弄堂口的时候回过头看看易遥家的门,依然紧闭着。听不到任何的动静。身后母亲和几个女人站在门口话短话长。齐铭拿出单车,拐弯出了弄堂。
“哦哟,我看齐铭真是越来越一表人才,小时候不觉得,现在真是长得好,用他们小孩子的话来说,真是英俊。”那个顶着一头花卷一样的头发的女人献媚着。
“现在的小孩才不说英俊,他们都说酷。”另外一个女人接过话来,显得自己跟得上潮流。
李宛心在边上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是啊,我每天早上看见他和易遥一起上学,易遥在他旁边,就像个小媳妇似的。”对面一家门打开了,刚出来的一个女人接过她们的话题。
李宛心的脸刷的垮下来,“瞎讲什么呢!”说完转过身,把门摔上了。
剩下的几个女人幸灾乐祸的彼此看了看,扯着嘴笑了。
——我看齐铭和易遥就不正常。
——是啊,那天早上我还看见易遥在弄堂门口蹲下来哇啦哇啦吐了一地,齐铭在边上拍着她的背,那心疼的表情,就是一副“当爹”的样子。
——要真有那什么,我看李宛心应该要发疯了。
——最好有那什么,这弄堂死气沉沉的,有点热闹才好。
79
路过学校门口的小店时,齐铭看了看时间还早,钻了进去。
两三个女生挤在一排机器前面。
齐铭不好意思也挤进去,就站在后面等。
面前的这排机器是店里新到的,在日本非常流行的扭蛋。投进去钱,然后随即掉出蛋来,里面有各种系列的玩具模型。而吸引人的地方在于,你根本不知道,自己会得到哪一个模型。
前面的女生回过头来的时候,齐铭“啊”了一声,然后立即礼貌的打了招呼,“早上好。”
“早……上好。”唐小米的脸在齐铭目光的注视下迅速地红了起来。
“你想买‘这个’啊?”齐铭指了指眼前的机器,因为不能确定到底该怎么称呼,所以用“这个”来代替。
“恩……想买。”唐小米微微低着头,脸上是显得动人的一点点红晕。
“你们女生都喜欢这种东西?”齐铭摸了摸头,表示有点不可理解。
“女孩子嘛,当然和男孩子不一样咯。”唐小米笑起来,招牌一样的动人微笑。
齐铭盯着唐小米看了几秒钟,然后一步上前,说:“哦,那我来吧。”
他背对着唐小米,伸出手扭动起机器上的转扭。
掉出来的蛋里是一只熊猫。齐铭拿着朝收银台走过去。
他并没有注意到在自己身后突然开始呼吸急促紧张起来的唐小米。
唐小米摸出手机,脸上是压抑不住兴奋的表情。
——我和齐铭在校门口的小店里,他看我想买扭蛋,他就自己买下来了,不知道是不是要送我,怎么办?
迅速传回来的短信内容是:你买一个别的东西,当他送扭蛋给你的时候,你就拿出来送给她。哈哈,大小姐,他吃错药了还是你对他下毒了?
唐小米没有理睬短信后半句的内容,他转过身在旁边的玻璃橱窗里拿出几个蓝色的胶带护腕来,最近学校几个醒目的男生都在戴这个。
挑了一个好看一点的拿起来,然后朝收银台走过去,静静的站在齐铭边上,低着头。
里面的人在找钱,齐铭回过头,对唐小米笑了笑:“前几天我一直听易遥提到这个,我还在想到底是什么东西,今天正好看到了,买来送她。”说完低头看到了唐小米手上的护腕,说:“这个是男生用的吧?你买来送人?”
唐小米脸上的微笑像绽开的花朵一样动人,“是啊,同学快过生日了,他篮球队的。”
“嗯,那这样,我先走了。”齐铭接过找回来的零钱,挥手做了个“拜拜”。
“嗯。”唐小米点点头。然后从钱包里掏出钱递给收钱的人。
齐铭拨开店门口垂着的挂帘走出去的同时,唐小米的脸一瞬间暗下来。
她迅速地翻开手机的盖子,啪啪打了几个字,然后“啪”的一声用力合上。
牙齿用力地咬在一起,脸上的肌肉绷得太紧,从皮肤上透出轮廓来。
79
被风不小心吹送过来的种子。
掉在心房上。
一直沉睡着。沉睡着。
但是。一定会在某一个恰如其分的时刻,瞬间就苏醒过来。在不足千分之一秒的时间里,迅速地顶破外壳,扎下盘根错节的庞大根系,然后再抖一抖,就刷的一声挺立出遮天蔽日的茂密枝丫与肥厚的枝叶。
接着,慢镜头一般缓慢地张开了血淋淋的巨大花盘。
这样的种子。一直沉睡在每一个人的心里。
等待着有一天,被某种无法用语言定义的东西,解开封印的咒语。
80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
一只涂着五彩斑斓指甲油的手,伸过去拿起来,挂在手机上各种繁杂的吊缀叮叮当当响成一片。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发件人:唐小米。”
信息打开来,非常简单的三个字,清晰地映在发光的屏幕上。
“搞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