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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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从走廊的窗户照耀进来,在楼梯里来回折射着,慢慢地化成柔软的液体,累积在易遥越来越红的眼眶里。
易遥的手指越抓越紧。
"你什么意思?"易遥抓着扫把,站在他面前。
"没什么......他们说可以给你钱......"男生低着头,伸出来的手僵硬第停留在空气里。白色
衬衣从校服袖口里露出来,特别干净,没有任何脏的地方。
"你什么意思?”易遥把眼睛用力得睁大。不想眨眼,不想眨眼后流出刺痛的泪来。
"他们说给你钱,就可以和你......”男生底下头,没有说话。
"是睡觉么?”易遥抬起头问他。
男生没有说话,没摇头也没点头。
“谁告诉你的”?易遥深吸进一口气,语气变的轻松了很多。
男生略微抬起头。光线照出他半个侧脸。他嘴唇用力地闭着,摇了摇头。
“没事,你告诉我啊”易遥深出手接过他的一百快,“我和他们说好的,谁介绍来的我给谁五十。”
男生抬起头,诧异的表情投射到易遥的视线里。
有些花朵在冬天的寒气里会变成枯萎的粉末。
人们会亲眼目睹到这样的一个看似缓慢却又无限迅即的过程。从最初美好的花香和鲜艳,到然后变成枯萎的零落花瓣,再到最后化成被人践踏的粉尘。
人们会忘记曾经的美好。然后毫不心疼地从当初那些在风里盛放过的鲜艳上,践踏而过。
----是你的好朋友唐小米说的,她说你其实很可怜。我本来不信......
----那你现在呢?信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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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遥低着头,慢慢把那张因为用力而揉皱成一团的粉红色纸币塞回到男生的手里。
她收起扫把,转身朝楼上的教室走去。
她回过头来,望望向夕阳下陌生男孩的脸,她说,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没有这样。
易遥转身朝楼梯上加快脚步跑去,身后传来男生低低的声音,“喂。我叫顾森西,我给你钱其实也不是......”。
易遥没等他说完,回过头,抬起脚把旁边的垃圾桶朝他踢过去。
塑料的垃圾筒从楼梯上滚下去,无数的废纸和塑料袋飞出来撒满了整个楼梯。男生朝旁边侧了一侧,避开了朝自己砸下来的垃圾桶。
他抬起头,楼道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光线从楼梯上走廊的窗户里汹涌而进。
他站了一会儿,然后弯下腰去,把一张一张的废纸重新拣起来,然后把垃圾筒扶好,把废纸重新放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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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只是叫自己倒一倒水,满足一下他支使自己的愿望,易遥觉得其实也是无所谓的。而现在-----
闭着眼睛也可以想像得出唐小米在别班同学面前美好而又动人的面容,以好朋友的身份,把自己在别人面前涂抹得一片漆黑。
“她很可怜的----”“她这样也是因为某些不方便说的原因吧,也许是家里的困难呢——”
“她肯定自己也不原意这样啊——”
在一群有着各种含义笑容的男生中间,把她的悲天悯人,刻画得楚楚动人。
教室里一个人也没有。所有的人都回家去了。
之前在打扫楼道的时候,最后离开的劳动委员把钥匙交给易遥叫她锁门。
教室弥漫着一股被打扫后的类似漂白粉的味道,在浓烈的夕阳余晖里,显得一丝丝的清。
易遥快步走到讲台上,“哗——”地用力拉开讲台的抽屉,拿出里面的那瓶胶水,然后拧开瓶盖,走到唐小米的座位上,朝桌面用力地甩下去。
然后把粉笔盒里那些写剩下的短短的笔头以及白色的粉末,倒进胶水里,揉成黏糊糊的一片。
易遥发泄完了之后,回身走向自己的座位,才发现找不到自己的书包。
空荡荡的抽屉张着口,像一张嘲笑的脸。
易遥低下头小声的哭了,抬起袖子去擦眼泪,才发现袖子上都是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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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后面的仓库很少有人来。
荒草疯长一片。即使在冬天依然没有任何枯萎倒伏的迹象。柔软的,坚硬的,带刺的,结满毛茸茸球状花朵的各种杂草,铺开来,满满地占据着仓库墙外的这一快空地。
易遥沿路一路找过来,操场,体育场,篮球场,食堂后面的水槽。
但什么都没找到。
书包里没有任何之前的东西,不会凭空消失。
易遥站在荒草里,捏紧了拳头。
听到身后传来的杂草丛里的脚步声时,易遥转过身看到了跟来的顾森西。
易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说,你跟着我干什么?
顾森西有点脸红,一只手拉着肩膀上的书包背袋,望着易遥说:“我想跟你说,我其实不是那个意思”。
易遥皱了皱眉,说:“哪个意思?”
顾森西脸变得更红,说:“就是那个——”.
“上床?”易遥想了想,抬起手挥了挥,打断了他的话,“算了,无所谓,我没空知道你什么意思”。
易遥转身走回学校,刚转过仓库的墙角,就看到了学校后门口的那座废弃的喷水池里,飘荡着的五颜六色的各种课本,自己的书包一角空荡荡地挂在假山上,其他的大部分泡在水里。
阳光在水面上晃来晃去。
喷水池里的水很久没有换过了,绿得发黑的水草,还有一些白色的塑料饭盒。刺鼻的臭味沉甸甸地在水面上浮了一层。
易遥站了一会,然后脱下鞋子和袜子,把裤腿晚上膝盖,然后跨进池子里。
却比想象中的还要深得多,以为只会到小腿,结果,等一脚踩进去水瞬间翻上了膝盖浸到大腿的时候,易遥已经来不及撤回去,整个人随着脚底水草的滑腻感,身体朝后一仰,摔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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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那个时候,真的只感觉得到瞬间滑过耳朵鼻子的水流,以及那种刺鼻的恶臭瞬间就把自己吞没了。甚至来不及感觉到寒冷。
——其实那个时候,我听到顾森西的喊声,我以为是你。
——其实那个时候,我有一瞬间那么想过,如果就这样死了,其实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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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久之前,在易遥的记忆里,这个水池还是很漂亮的。那个时候自己刚进学校,学校的正门还在维修,所以,所有的学生都是从这个后门进去的。
那个时候这个水池每天都会有漂亮的喷泉,还有很多男生女生在水池边上一起吃便当。水池中间的假山上,那棵黄角树,每到春天的时候,都会掉落下无数嫩绿或者粉红
的胞芽,漂在水面上,被里面的红色锦鲤琢来琢去。
直到后来,大门修好后,所有的学生都从那边进入学校,这个曾经的校门,就渐渐没有人来了。
直到第一年冬天,因为在也没有学生朝池塘里面丢面包屑,所以,池里最后一条锦鲤,也在缓慢游动了很久之后,终于慢慢的仰浮在水面上,白森森的肚子被冬天寂寥的日光打
得泛出青色来。
易遥脱下大衣拧着水,裤子衣服大部分都浸透了。
脚下迅速形成了两摊水渍,易遥抬起手撩着脸上湿淋淋的水。
她回过头去,顾森西把裤子挽到很高,男生结实的小腿和大腿。
浸泡在黑色的池水里。他捞起最后一本书用力甩了甩,然后摊开来放在水池边上。然后从水池里跨了出来。
易遥没有管站在自己身后的顾森西,抱着一堆湿淋淋的书,朝学校外面走去。快要走出校门的时候,易遥抬起头看到了齐铭。
脑海里字幕一般浮现上来的,是手机里那条短信。
--老师叫我去有些事情,我今天不等你回家了。你先走。
而与着相对应的,却是齐铭和一个女生并排而行的背影。两个人很慢很慢地推着车,齐铭侧过脸对着女生微笑,头发被风吹开来,清爽而干净。齐铭车的后座上压着一个包得很
精美的盒子。
--也难去猜测是准备送出去的,还是刚刚收到。
但这些也已经不重要了吧。
易遥跟在他们身后,也一样缓慢地走着。
风吹到身上,衣服贴着皮肤透出湿淋淋的冷来。但好像已经消失了冷的知觉了。
只是怀抱着书的手太过用力,发出一阵又一阵的酸楚感来。
以前上课的时候,生物老师讲过,任何的肌肉太过用力,都会因为在分解释放能量时缺氧而形成乳酸,于是,就会感觉到酸痛感来,
那么,内心的那些满满的酸楚,也是因为心太过用力了吗?
跟着齐铭走到校门口,正好看到拿着烤肉串的唐小米。周围几个女生围着,像是几朵鲜艳的花。在冬天这样灰蒙蒙的季节里,显出淋漓过分的鲜艳。
依然是那样无辜而又美好的声音,带着拿捏得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同情,以不高不低的音调,将所有人的目光聚拢过来。
--哎呀,易遥,你怎么弄成这样一幅样子啊?
前面的齐铭和他身边的女生跟着转过身来。
在齐铭露出诧异表情的那一刻,天狠狠地黑了下去。
易遥抬起手擦掉额头上沿着刘海淌下来的水,顺手拉下了一缕发臭的墨绿色水草来。
周围的人流和光线已经变的不在重要了。
像是谁在易遥眼里装了台被遥控着的摄像机,镜头自动朝着齐铭和他身边的女生对焦。清晰地锁定住,然后无限地放大,放大,放大。
他和他站在一起的场景,再易遥眼里显得安静而美好。就像是曾经有一次在交游的路上,易遥一个人停下来,看见路边高大的树木在风里安静地摇晃时,
那种无声无息的美好。
干净漂亮的男生。和干净漂亮的女生。
如果现在站在齐铭旁边的是头发上还有水草浑身发臭的自己,那多像一个闹剧啊。
易遥更加用力地揉紧了怀里的书。它们在被水泡过之后,一直往下沉。
易遥盯着那个女生的脸,觉得一定在哪见过。可是却总是想不起来。记忆像是被磁铁靠近的收音机一样,发出混乱的波段。
直到听到身边顾西森的一声‘咦--”后,易遥回过头去,才恍然大悟。
顾西森走到女生面前,说:“姐,你也还没回家啊”。
他们回过头来,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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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很多年后再回过头来看那一天的场景。一定会觉得悲伤。
在冬天夕阳剩下最后光芒的傍晚,四周被灰蒙蒙的尘埃聚拢来。
少年和少女,站在暮色中的灰色校门口,他们四个人,彼此交错着各种各样的目光。
悲伤的。心疼的。怜悯的。同情的。爱慕的。
像是各种颜色的染料被到进空气里,搅拌着,最终变成了漆黑黑混顿的一片。在叫不出名字得空间里,煎滚翻煮,蒸腾出强烈的水汽,把青春的每一扇窗,
都蒙上磨沙般的蒙胧感。
却被沉重的冬天,或者冬天里的某种情绪吞噬了色彩。只剩下黑,或者白,或者黑白叠加后的各种灰色,被拓印在纸面上。
就像是被放在像框里的黑白照片,无论照片里的人笑的多么灿烂,也一定会看出悲伤的感觉来。
像是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按动下了快门,卡嚓一声。
在很多年很多年之后--
沉甸甸的浮动在眼眶里的,是回忆里如同雷禁般再也不敢触动的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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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身体感觉总是在精神感觉到来很久之后,才会姗姗来迟。
就象是光线和声音的关系。一定是早早地看见了天边突然而来的闪光,然后连接了
几秒的寂静后,才有轰然巨响的雷声突然在耳孔里爆炸开来。
同样的道理,身体的感觉永远没有精神的感觉来得迅速,而且剧烈。
一定是已经深深地刺痛了心,然后才会有泪水涌出来哽咽了喉。
天边拥挤滚动着黑里透红的乌云。落日的光渐渐地消失了。
十分钟之前,各种情绪在身体里游走冲撞,像是找不到出口而焦躁的怪物,每一个毛孔都被透明胶带封得死死的,整个身体被无限地充涨着,几乎要爆炸开来。
而一瞬间,所有的情绪都消失干净,连一点残留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而在下一刻汹涌而来的,是没有还手之力的寒冷。
湿淋淋的衣服像一层冰一样,紧紧裹在身上。
乌云翻滚着吞噬了最后一丝光线。
易遥呼了一口气,像要呵出一口冰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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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近弄堂的时候就闻到了从里面飘出来的饭菜香。
街道边的灯光陆续亮起来。
暮色象窗帘般被拉扯过来,呼啦一声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易遥弯下身子锁车,目光扫过放在齐铭车子后坐上的那个精致的盒子。
“送人的?还是别人送你的啊?”易遥指了指齐铭的后座,问道。
“这个?哦,顾森湘给我的,上次我们一起数学竞赛得奖,领奖的时候我没去,她就帮我一起拿了,今天在办公室遇见她,她给我的。”齐铭拿着盒子晃了晃,里面发出些声响来。“听说还是一个小水晶杯。嘿嘿。”
齐铭把车靠在易遥的车旁边,弯下腰去锁车。“上次我没去领奖,因为少年宫太远,我也不知道在哪儿。不过顾森湘也不知道。她也是搞了半天才到那里,结果颁奖礼都已经开始了。呵呵。”
齐铭直起身子,拿着盒子翻转着看了一圈,摇摇头,“包这么复杂干吗啊,你们女孩子都爱这样,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易遥心里的某一个暗处微微地凹陷下去,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脚,缓慢地踩在柔软的表面上。
“女孩子的心一点都不复杂。”易遥抬起头来,半张脸被弄堂口的灯光照的发亮,“只是你们有时候想得太复杂了,有时候又想得太简单了。”
齐铭露出牙齿笑起来,指指手上那个东西:“那这个是简单还是复杂呀?”
易遥微笑着歪过脑袋:“她既然包得那么复杂,我看你就不要想得太简单了吧。”
齐铭摊了摊手,脸上是“搞不懂”的表情。末了,又回过头来面向易遥∶“今天还没问你呢,怎么搞成这副样子?”说完抬起手,摘掉易遥头发里的东西。
易遥扯过书筐里的书包,说:“我书包掉池子里去了,我下去拣,结果滑倒了。”
“哦,这样。”齐铭点点头,朝弄堂里走去。
易遥在他背后停下脚步。
脸上还是微笑的表情,但是眼眶依然不争气地慢慢红起来。
那种说不上是生气还是被触动的情绪,从脚底迅速地爬上来,融化了每一个关节。让易遥易遥全身消失了力气。只剩下眼眶变得越来越红。
——为什么我无论说什么,你就点点头就相信呢。
易遥揉揉眼,跟上去。
老远就看见李宛心站在门口等着齐铭回家,还没等齐铭走到门口,就迎了出来,接过齐铭的书包,拉着他进门,嘴里念叨着“哎呦,祖宗你怎么现在才回来,饿不饿啊”之类的话。
易遥动了动嘴角,脸上挂出薄薄的一层笑容来。
齐铭回过头,脸上是无赖的表情,他冲她点点头,意思是“呐,我回家了,”易遥微笑着点点头,然后转身走向自己家的门。
从书包里拿出钥匙,插进锁里才发现拧不动。
易遥又用力地一拧。
门还是关的很紧。
屋子里并不是没有人。易遥听见了被刻意压低的声响。
那一瞬间,所有的血液从全身集中冲向头顶。易遥把书包丢在门口,靠着门边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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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又没在家?”
“他呀,还在饭店里,忙死了,”母亲从微波炉拿出刚刚转热的红烧肉,“你快点吃。”
齐铭刚在饭桌边上坐了下来,手机就响了,齐铭起身去拿手机,李宛心皱着眉头宠溺地责怪着∶“哎呦,你先吃饭好吧,不然又凉了呀。”
齐铭翻开手机盖,就看到易遥的短消息。
易遥听见开门声,抬起头,看见齐铭换了软软的白色拖鞋站在他家门口。他伸出手朝向自己,手臂停在空中,他的声音在黄昏里显得厚实而温暖,他冲易遥点点头,说,“先来我家吧。”
易遥抬起手,用手背擦掉眼眶里积蓄起来的眼,从地上站起来,捡起书包朝齐铭家门口走了过去。
换了鞋,易遥站在客厅里,因为衣服裤子都是湿的,所以易遥也不敢在白色的布艺沙发上坐下来。
齐铭在房间里把衣柜开来关去,翻出几件衣服,走过去,递给易遥,说,“你先进去换上吧,湿衣服脱下来。”
李宛心自己坐在桌子边上吃饭,什么话都没说,夹菜的时候把筷子用力地在盘子与碗间摔来摔去,弄出很大的声响来。
易遥尴尬地望向齐铭,齐铭做了个“不用理她”的手势,就把易遥推进自己的房间,让她换衣服去了。
易遥穿着齐铭的衣服从房间里出来,小心地在沙发上坐下来。
齐铭招呼着她,叫她过去吃饭,话还没说完,李宛心重重地在嘴里咳了一口痰,起身去厨房吐在水斗里。
齐铭回过头去对厨房里喊:“妈,拿一副碗筷出来。”
易遥倒吸一口冷气,冲着齐铭瞪过去,齐铭摆摆手,做了个安慰她的动作“没事。”
李宛心回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拿出来,她一屁股坐到凳子上,低着眼睛自顾自地吃着,像是完全没听到齐铭说话。
齐铭皱了皱眉头,没说什么,起身自己去了厨房。
出来的时候,齐铭把手上的碗和筷子摆在自己边上的位置,对易遥说∶“过来吃饭。”
易遥看了看李宛心那张像是刷了一层糨糊般难看的脸,然后小声说∶“我不吃了,你和阿姨吃吧。”
齐铭刚想说什么,李宛心把碗朝桌子上重重地一放,“你们男小伙懂什么,人家爱漂亮,减肥懂不,人家不吃。你管好你自己吧,少热脸帖冷屁股。”
易遥张了张口,然后什么都没说,又闭上了。她把换下来的湿淋淋的衣服一件一件地塞进书包里。一边塞,一边把身上还残留着的一些水草扯下来,也不敢丢在地上,于是易遥全部捏在自己的手心里。
李宛心吃完,坐到易遥边上去,易遥下意识地朝旁边挪了挪。
李宛心从茶几上拿起遥控器,把电视打开,电视里的那个冰冷的男播音员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来。
“怎么不回家啊?”李宛心盯着电视,没看易遥,顺手按了个音乐频道,里面正在放《两只蝴蝶》。
“钥匙忘记带了,”易遥小声地回答。
“你妈不是在家吗?刚才我还看到她。”李宛心把遥控器放回茶几上,用心地听着电视里庸俗的口水歌曲。
“可能出去买东西去了吧。”易遥不自然地用手抠着沙发边上那突起的一条棱。
“下午不是来了个男的吗,有客人在家还出门买什么东西啊?”李宛心似笑非笑地咧开嘴。
易遥低下头去,没在说话了。
过了会儿,听见李宛心若有若无地小声念了一句:“我看是那个男的来买东西了吧。”
易遥抬起头,看见李宛心似笑非笑的一张脸。心里像是漏水一般迅速渗透开来的羞耻感,将那张的距离飞快地拉近。
拉近。再拉近。
那张脸近得贴在易遥的鼻子上笑起来,甚至像是可以闻到他嘴里中年妇女的臭味。混合着菜渣和廉价口红的味道。
易遥突然站起来冲进厨房,对着水斗剧烈地干呕起来。
齐铭忽然紧张地站起,正想冲进厨房的时候,看到了母亲从沙发上投射过来的锐利的目光。齐铭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动有多么的不和时宜。
齐铭慢慢坐下来,过了几秒钟镇定下来,抬起脸问母亲∶“她怎么了?”
李宛心盯着儿子的脸看了半分钟,刚刚易遥的行为与儿子的表情像是一道有趣的推理题,李宛心像一架摄像机一样,把一切无声的收进眼里。
她面无表情地说∶“我怎么知道,恶心着了吧。这年头,恶心的事多了”。